公孙止心想:气场这东西,倒是真实存在的,常年居上位者,便会养出上位者的气,使常人感觉到压迫与无力,这是旁人养出的气,剑道高手,修为全凭自己,所谓杀气剑气,都是自己养出的,所以孟子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看来我的剑术想要再进一步,也必须从这养气上下功夫,不然临阵对敌,先输了气势,也就不战而败了。
张良和荀子弈棋,柔和的气场相互碰撞融合,倒使公孙止悟出了剑道的道理,于功夫上更进一步,倒是旁人所没想到的。所谓万法同道,说的便是这了吧。
公孙止回过神来,想到自己还要去后山捉野鸡,当下也不去管张良和荀子下棋,反正也看不懂,踏步出了院门,绕到后山去了。到了后山一看,却哪里有什么野鸡?只有些许松鼠和竹鸡的叫声,松鼠和竹鸡都不大,不适合用来做菜,但这中午时分,出没的野物也少,要怎样去捉呢?于是干脆不捉了,想起自己方才的领悟,自言自语道:“我何不就在此地练练剑呢!”于是长剑出鞘,就在这林子里练了起来,顿时寒光阵阵,剑光流转,根本看不见剑的影子,只看见剑气激舞和树叶纷飞,伴随着隐隐地破空声。过不多时,连人影也看不见了,只见落叶飞舞,衣带如飞,三丈之内,均被剑气所笼罩,根本看不清公孙止的身形,想来方才的领悟,确实让公孙止突破了剑道大关。
公孙止一场剑练完,发现自己功力精进,正自高兴,忽然感到身后有人,转身看时,正是青衣老者楚南公,不由得大惊:我这剑气笼罩之内,凭空多出一个人,我却还未发觉,这楚南公的功夫,怕是已达返璞归真的境界了。当下执剑抱了一个礼,向楚南公道:“晚辈公孙止,拜见楚南公前辈。”楚南公微微一笑,道:“呵呵,小伙子,不必多礼。老朽方才在林间漫步,见得这片剑气萦绕,是以走过来看看,想知道是谁家高人在此练剑,却不想是你这个后生,倒真是后生可畏呀!”公孙止的岁数,也有三四十了,却被楚南公叫做小伙子,想来楚南公的年纪,比表面上的五六十岁还要大的多。
公孙止谦虚道:“前辈谬赞了,晚辈的剑术,实当不得前辈如此夸奖。”楚南公笑道:“你不必谦虚,老头子我活了一大把岁数,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以你的剑术造诣,当今天下,能敌得过你的不过五人,你给老头子说说,榆次的盖聂是你什么人?”
公孙止听他点出自己师父,心中骇然,也不敢撒谎,答道:“启禀前辈,正是家师。”楚南公点点头,道:“嗯,这便是了。想不到他把一身的本事,尽传给了你。现在我来考考你,看看你当不当得。你说剑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公孙止听楚南公如此相问,不敢怠慢,道:“前辈,剑之道,以前我一直认为在于快,毕竟天下武功,唯坚不摧,唯快不破,到了今天,我才知道,剑之道,在于养气,我的气势强大,便可使人胆寒,不战而自败。”
楚南公听了,点点头,道:“你有这番想法,倒已算是不错了。我只怕你误入了歧途,须知剑之道,剑术与剑气,都同样重要,如今你剑术已然大成,所缺者,不过剑气而已,想来你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你说剑道在于养气,这固然也没错,只是剑术剑气,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万不可为了养气,而荒废了剑术。”公孙止听了,如醍醐灌顶,恭敬地道:“前辈说的是,晚辈受教了。”
楚南公道:“还有一点,我观你天赋不错,是个苗子,特意点拨你,希望你将来,可以达到甚至超出你师父的境界。剑道的最高境界,在于藏,剑藏在鞘中,别人便不知剑气,也不知危险,是以不会有提防,剑气藏在心中,别人看你时,便无什么危险,也不会防范于你,这时,你便占了天时地利。正所谓‘无胜于有’,有时候,没有剑气,倒比有剑气更可怕。”公孙止听这一席话,当真是面色巨变,心中如万马齐飞,激动不已,颤声道:“前辈指点,晚辈铭记于心。”当即对着楚南公拜了三拜。楚南公挥挥手道:“你不必谢我,老头子看你投缘,才说与你听的,若是换一个人时,我才不会向他说半句。走了这么久,我也有点乏了,这便回去了。这后山的野物,都被小乙弄的成精了,轻易捉不到的,你不如去街上,买些瓜果蔬肉回来,也好让我招待后天的客人。”说完便向茅草屋方向走去了。
公孙止听了,暗想这楚南公果然什么都知道,连小乙坑我的事都了然于胸,不得不佩服地五体投地。待送楚南公离开后,就听从楚南公的话,径自往兰陵街上去了。公孙止到了街上,先回客栈,把找到荀子的事和张贵说了,又支了些钱,牵上两匹马,去街上买了大包小包的蔬菜果肉,用麻袋装了,放到马背上,骑了另一匹马,赶往楚南公住处来。田间小路虽然不大,但于马也还能走,所以公孙止把马骑到了院门前,找棵树栓了,扛了那装东西的袋子,推院门走了进来。
看张良和荀子时,却还是离开时那一副模样,二人专心致志地下棋,丝毫不为外物所动,只是旁边除了小甲,还多了楚南公在一旁看着,公孙止也不打扰他们,自把袋子进屋里放了。看那厨下,小乙已把饭菜做好了,冒出一阵香喷喷的气息。
小乙看公孙止扛来这么一大袋,打开看了,笑道:“叔叔,你倒是勤快,只是你这一大袋东西,可有我要的野物没有。你这么大一个人,不会连几只野鸡都捉不住吧。”公孙止道:“不是我捉不住它们,是它们有了你这样一个刁钻的师父,也学的刁钻圆滑了,竟让我无法去下捉它们的手。”小乙笑嘻嘻道:“我看呀,不是它们刁钻,是你刁钻。”公孙止奇道:“哦,此话何解?”小乙道:“你看呀,万物自有它的本性,各物本性自是不同,你捉不到本性狡猾的野鸡,就说人家刁钻,殊不知却是你刁钻了它,若不是你刁钻的要求野鸡不刁钻,那野鸡又如何是刁钻?所以不是野鸡刁钻,是你刁钻。”
公孙止听他这话,正是名家的诡辩术,心中泛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于是笑道:“你这孩子,明明是你刁钻,却非要说我刁钻。若不是你刁钻地说我没去刁难野鸡,我又怎么会去说野鸡刁钻?况且我说野鸡的刁钻,是来自你的刁钻,如今你说我刁钻于野鸡的刁钻,你又何曾不是刁钻于我的刁钻?”一席话,把小乙给绕得不轻,竟是无言以对。小乙知辩不过公孙止,乃问道:“你究竟是谁?想我日夜研读惠子名家之书,今日竟说不过你,你一定大有来头!”
公孙止听了,心道:我父亲公孙龙就是名家大师,论起来也不必惠子差多少,你一个小孩子还想在我面前班门弄斧,真是不自量力。也不回答小乙的疑问,只是语重心长地道:“名家之术,在于辩真假,明是非,可不是拿给你绕弯弯,逞口舌之利的,你莫要走了歧路。”小乙听了,低头不语,细细思索这番话,觉得倒是很有道理,当即收敛了许多,只是孩子心性,难以服软,于是顾左右而言它道:“呃,该吃饭了,我去叫师父。”当即出门去院子里叫楚南公去了。
公孙止也跟着走出门来,等着小乙叫楚南公等人吃饭,哪知荀子下棋正在得劲,对小乙的吃饭通知充耳不闻,张良见状,也不好离席,只有陪下去,那小甲更是一个棋痴,一双眼就没离开过棋盘,想来便是三天不吃饭也没有问题。只有楚南公,回应着小乙,道:“小乙,你和公孙止先去吃吧,这样精彩的对决,我已有许多年未曾见了,现在先不吃饭,把棋看完再说。”小乙听了,撅着一张能挂酱油瓶的嘴,走了回来,对公孙止道:“呐,他们都不吃,我们先吃吧。”公孙止跑了一上午,倒是真饿了,也不客气,和小乙分碗筷吃了。
食至半间,小乙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问公孙止道:“对了,你叫公孙止?”公孙止笑道:“对呀,我不叫公孙止,莫非你叫公孙止?”小乙听了,眼前一亮,道:“那么名家公孙龙,是你的什么人?”公孙止听他提到父亲,不禁黯然,但又不好在小孩子面前露出来,只好答道:“正是家父。”小乙听了,喜不自禁,就要和他辩论‘白马非马’‘人方生方死’等名家学说,公孙止哪有心情和他来辩,当然不依,后来实在缠不过,只好推给张良,道:“外面下棋那位,辩论功夫高我十倍,你大可以找他去。”小乙听了,更是高兴,匆匆把饭吃了,就要去找张良切磋。公孙止暗自偷乐,心想毕竟是小孩子,果然好骗,当下也不管他,自己狂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