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一听,不禁愕然,道:“自然知道,这《黄帝内经》是自上古以来最好的一部医书,也是中原大地上最早的典籍之一,整部书分《灵枢》《素问》两部分,主张养生、摄生、益寿、延年,乃是极为宝贵的医家典籍。”小乙听了,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进屋去了,暗自小声嘀咕:“我看那《黄帝内经》不像本好书的样子,还以为是禁书,却原来是本医书,哎呀,我又不学医术,看那书干嘛?都是公孙止欺骗我,哼!看我定要找他算账。”
张良见小乙自言自语地进屋去了,正自好笑,转过头来,却见楚南公一摇一摇地从院子外踱了进来,张良连忙起身见礼:“子房见过楚南公前辈。”楚南公摆摆手道:“子房,在我老头子这里不用那么客气,坐吧。”说着自己跪坐到了石板上。张良却不坐,仍是拱手道:“楚南公前辈,今日子房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楚南公道:“哦?你且说说,是什么事呀?”张良道:“听闻楚南公前辈家有藏书三千,子房想借几本来阅读,不知楚南公允否?”楚南公呵呵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几本破书,给你看也是无妨,但是我这有几个条件。”张良听楚南公答应,高兴不已,连忙问道:“什么条件?前辈但说无妨。”
楚南公振了振喉咙道:“其实天下之书,多不如少,有不如无,昔年鬼谷子王诩,便是专攻一部《道德经》,才成就了他惊天的本事,所以其实你仅凭手中这本《道德经》,便足以立身于世了。只是你尚且年少,很多道理悟不出来,这《道德经》于你便是平常书物了。如今你要借我的书来看,这自是好的,只是我的条件,你要谨记:一、只许借阅一本;二、必须三个月待在书房里潜心修读,三月不到不可出来;三、三月之后你要为我办一件事。”
张良心道:前辈这是怕我贪多广泛涉猎,最终一本书都没读透,又担心我读书不够专心,是以要我在书房闭关,倒都是为了我好,只是这办一件事,却不知是何事。于是问道:“敢问前辈,是要办何事?只怕子房力有不逮。”楚南公笑道:“你放心,我让你办的事,不会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而且肯定在你的能力之内。况且你去为我办事,对你也是有极大好处的。”张良听了,再不迟疑,当即答应。
当下楚南公就唤了小乙出来,带张良去书房选书,张良把《道德经》随身放了,小乙先进门去了,张良正要进门,却迎面碰上了荀子,对着张良笑嘻嘻道:“诶,看书先不急,先陪我老头子下两局。”张良听了,哭笑不得,道:“荀夫子,待子房选定了书,再来陪夫子喂招如何?”荀子吹胡子道:“你休要耍我老头子,等你见了书,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书在那里又不会跑!不行不行,现在就要陪我下。”张良无奈,只好陪着荀子。里屋本在睡觉的小甲听得又有棋看,也顾不得周公了,忙穿了衣服出来观战,小乙看着他们,摇了摇头,叹口气,自往厨下做饭去了。
且说张良和荀子下棋,张良心里惦记着看书,就想着匆匆输给荀子了结,结果一碰棋,又是激起了兴致,也顾不得书了,和荀子认真下了起来。这一下,便一发不可收拾,从早晨下到中午,吃了便饭,又下了一下午,总共三局,张良输了两局。最后一局,张良想了一个办法,棋走险招,在中间落子,围棋所谓‘金角银边草肚皮’,所以这中间,一般人是不去争的,荀子这样开局见得少,要有,也是那种对围棋一知半解的人,是以并不在意,结果被张良抓了一个契机,杀了个措手不及,再要挽救,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落败。
三局下完,天色又将黑了,张良只好暂回客栈,待明日再来,只是不免担心明日又被拉着下棋,楚南公似乎是看出了张良的心事,笑道:“子房不要多虑,明日这老头有了新对手,就不会缠着你了。”张良方才安心,环顾一圈,却没有见到公孙止,于是问道:“公孙兄到哪里去了?”小甲道:“他被我弟弟拉去看书了,我去帮你叫他。”说着跑进了屋里去叫人,待公孙止出来,看那面相,真比吃了十斤屎还难过。
张良诧异地问道:“公孙兄,你这是怎么了?”公孙止苦笑道:“还不是小乙,非要拉我去陪他论名家,逼我看了一天名家的书,还在我耳边唠叨了一整天,头都被他绕大了。唉,我终于知道孔老头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什么意思了。”
张良摇头大笑,楚南公道:“小乙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那张嘴皮子,特爱唠叨。”公孙止道:“我只望他明天饶了我才好。”说着便去牵马,张良笑毕,向楚南公和荀子拱手告辞了,方才上马离去。
第二天,张良拣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和张贵说好了,去楚南公书房闭关三个月,方才出门。张贵打算开一家小店,一来谋点营生,二来打听南来北往的事,张良自是不反对,由着他去了。公孙止受不得小乙,便打算送了张良,回来帮贵叔搭把手。
到了楚南公住处,却见一对精壮的武夫,约莫二十多个,赤脚裸身,在草屋旁的田里收稻子,张良正惊异,公孙止想起前日小乙说有客来的话,心想果然应验,只是这客,未免太多了些,一看那院子外,清一色地拴着二三十匹上好的骏马,一看便是百里挑一的好马,比张良这两匹马可神骏不少。公孙止把两匹马和那些马分开拴了,随张良走进院去。
只见院子里石板上坐着楚南公,楚南公对面坐着一个须发略白的老人,那老人约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丝绸衣服,想来定是贵族之家,举手投足之间,颇有英武之气,一看便是常年沙场征伐的老将。老人身边,站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小孩子,中年人约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儒服,浑身透漏着精明,一看便是师爷般的人物,那个小孩子,却不过四五岁,倒是生得健壮,且安安静静地呆在老人身边,丝毫没有一点疲闹。
张良边走边打量这三人,行到楚南公前,拜了礼,道:“前辈,子房又来打搅了。”楚南公道:“来来来,子房,我给你介绍一下,”指着他对面的老人道:“这位便是楚国的项燕将军,前天你付的酒钱,便是帮他付的。”又指着站立的中年人道:“这位,便是项燕手下第一谋士,范增。他的棋艺可在老夫之上,与你不相伯仲。”张良和二人一一见礼了,心道:今日与荀夫子下棋的莫不就是他了。项燕只是呵呵笑着还礼,范增却上下打量着张良,满眼的怀疑神色,似乎并不相信张良这么年轻的后生,棋艺能和自己不相伯仲,但也不好发作,只把头点了,算是回礼,心高气傲之形,溢于言表。
张良也不去追究范增的失礼,只是对项燕道:“子房常闻楚国项氏一族,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今日所见,传闻非虚,实乃三生有幸。”范增微微撇嘴,小声道:“马屁精!”项燕用眼神瞪了一眼范增,笑着对子房道:“子房少年英杰,着实难得呀。”拉了旁边那个小孩子介绍给子房:“这是我的孙儿,叫作项藉。项藉,快叫叔叔。”项藉果然叫了声‘叔叔’,子房嘴角一抽:我有那么老么--。
楚南公笑呵呵对项燕道:“说来你们还挺有渊源,我本准备送你一份大礼,庆贺你这孙儿出生,所以在杜康酒店,借了两年零三个月的酒来吃了,想着你来就把钱给我付了,谁知道子房倒是先你一步,把本该你付的钱给付了,哈哈。”项燕笑道:“你这老滑头,只知道贪便宜,我这孙儿出生快三年了,你都没来过贺礼,还给我存了两年多的酒钱;这知道我要来了,连田里的粮食也不收了,就等着我的子弟们给你收,我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朋友?”张良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人,倒是忘年之交。
楚南公看张良在这站着,于是道:“子房,你不用在这里,让小乙陪你去书房里选书吧,我陪老朋友说说话。”张良领了话,正要退下去书房,楚南公又道:“哦,对了,范增你也去选一本书吧,看上哪本,就当我老头子送给这小家伙的见面礼。”公孙止和张良听了,倒是纳闷:你送范增书,怎么成了给项藉的见面礼呢?不过楚南公行事,高深莫测,他们俩也不好询问。
张良和范增随小乙进了书房,俱都惊奇不已,看看这书,又看看那书,爱不释手,张良想着这么多好书,到底选哪一本呢?一时决断甚难;范增自负自己阅历出众,对一般书物不怎么看得上眼,看到《吴子兵法》倒是眼前一亮,于是就选了《吴子兵法》,兀自出去了,张良见了,有些惋惜这本好书被他拿了,却也不执著,仍是继续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