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承乾宫,澹台凤鸣面色灰败地下了车,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直地倒了下去。
“皇上,皇上!”小安子骇得大叫,双手死死地抱住他。
澹台文清在里面早等得心焦,听到马蹄声跑出来查看,见状抢上来抱住他就往交泰殿跑:“小安子,四哥怎么了?”
小安子吓得直掉眼泪:“皇上,皇上,你千万要保重哇~”
“你哭什么?”澹台文清把他在龙床上放好,回过头见小安子抖抖簌簌地伏地痛哭,气不要一处来,厉声喝道:“还不快去宣林思远!”
“不准宣~”澹台凤鸣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些,这时已回过神,张开眼睛,低低地阻止。
“什么不用?”澹台文清又气又急,强行按住挣扎着想坐起的他:“都病成这样,还逞什么强?”
“不准宣~”澹台凤鸣仰望着他,满眼冷竣。
小安子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不敢动。
澹台文清也犟上了,俊颜一沉:“宣!”
“小七~”澹台凤鸣缓了缓脸色,叹道:“你应该明白,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必然会军心大乱。所以,不能宣~”
“顾不了那么多,我看林思远还靠得住,应该不敢乱说。”澹台文清何尝不知道利害?
“太医院的医脉,都是要备案待查的。”澹台凤鸣淡淡地道:“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小安子,给朕喝口水。”
“哎~”小安子急忙爬起来,抹干眼泪,倒了杯水服侍他喝下。
澹台凤鸣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脸上稍稍有了些血色。
这时,门外一阵喧哗,隐隐有女子尖利的嗓子传来。
德贵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皇上,慧皇贵妃求见。”
“这个时候,她来添什么乱?”澹台文清恼了,板着脸训道:“非常时期,未得宣召,任何人不得进入承乾宫!”
“是~”
“慢着~”澹台凤鸣脸上恢复点血色,叫住德贵:“宣她进来吧。”
澹台文清大为不满:“无知妇人,轰出去就是,何必为她浪费精神?”
澹台凤鸣冷冷一笑,示意他扶自己在桌前坐好:“她是受人唆使,前来刺探,朕若避而不见,岂不是教某人失望?”
“唆使?”澹台文清一愣,正要细问,叶竹君已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臣妾参见皇上,咦,燕王也在哪?”
“秋高气爽,娘娘不在御花园赏花,跑到承乾宫来做什么?”澹台文清皮笑肉不笑地讥嘲。
“臣妾听说局势紧张,有反贼谋逆的迹象,为此皇上还从北越,南淮借了兵入境,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叶竹君说着话,眼里有着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这几日频频接到家书,朝中局势她也略略了然于心。
知道此次谋逆,太后和戚尚书隐隐牵涉进去,此役一了,叶家居功至伟,她荣登后位指日可待。
“君儿,”澹台凤鸣淡淡地道:“东晋祖有遗训,后妃不得妄议朝政,你身为后宫之首,掌领凤印,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吧?”
叶竹君何尝不知自己犯忌?但眼下局势紧张,皇上能够倚赖的只有叶家手中的几十万兵马。
因此,她才会明知故犯,想仗着父兄手中的兵权,先声夺人,压住他的气势,接下来才好奔向自己的主题。
谁料到,皇上并不买她的帐,第一句话就被捉到把柄,叶竹君悚然一惊,下面质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请皇上明鉴,臣妾并非要干涉朝政,只是皇上最近日夜操心国事,未曾有一日懈怠~”叶竹君退一步,婉转道:“臣妾忧心皇上龙体,这才惘顾皇命,前来探视。”
“嗯~”澹台凤鸣微微颌首:“朕知你统领后宫,很是辛苦。你也看到了,朕很忙,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先回去吧。”
“皇上如此辛劳,忆柳竟然不随侍在旁,实在胆大妄为!”叶竹君话锋一转,兜到了承乾宫的宫女们身上。
“这不怪她们偷懒~”澹台凤鸣淡淡地道:“局势日紧,承乾宫所谈皆为军国大事,为防泄漏,是朕下令,命她们无宣不得入内。”
叶竹君本想借惩戒宫女之机,在承乾宫中逗留久些,四处转转,哪知又被他一句话堵死,讪讪的有些下不来台:“如此,倒是臣妾多事了?”
“贵妃娘娘~”澹台文清不冷不淡地笑道:“你与四哥闲话家常,夫妻间的体己话不知说完没有?”
“皇上与燕王有要事要谈,臣妾就不多做打扰,告辞。”叶竹君讨了个没趣,福了一礼,转身出了承乾宫。
她越想越气,也不回凤仪宫,直奔傅韶华所居的瑶华宫而去。
“娘娘今儿怎么有空来臣妾这里坐坐?”傅韶华见她脸色不善,已猜到她必是碰了一鼻子灰,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傅韶华,”叶竹君一脸愠怒地瞪着她:“你是不是故意害本宫?”
“娘娘何出此言?”傅韶华惊愕地道。
叶竹君越想越气,俏脸气得通红:“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
闲聊间她偶然说起,皇上这几日把承乾宫封得密不透风,表面是在商议军国大事,实则是金屋藏娇,在承乾宫里颠鸾倒凤!
宫女们都传,皇上对她珍爱异常,日夕相伴,双宿双栖。
她甚至暗示那个人就是云清歌!当初皇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把火烧了惩戒院,瞒天过海欺骗世人。
现在,云清歌改头换面,摇身一变,卷土重来。等此番事了,必然入住东宫,摘得后冠!
若不是这样,她怎会醋意大发,不顾一切跑去承乾宫闹事?
谁知竟是空穴来风,害她无端受了一通训斥!
傅韶华假意思索后,问:“娘娘,你可是为宫中盛传皇上承乾宫藏娇一事在生气?”
“你说呢?”叶竹君气不打一处来,冷着俏颜:“本宫可不是云清歌那蠢货,可以任你戏弄!”
“娘娘,你错怪臣妾了!”傅韶华大声喊冤:“臣妾确实听说皇上在承乾宫里藏了一人,不过,今日巳时她已被皇上秘密送出宫去。”
她派人查过,别院地牢里已没有云清歌的踪影。
恰在此时,皇上突然封锁承乾宫,禁止任何人出入。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不问可知,她必然是被上官奕林放出,逃到了皇帝身边。
所以,她才会鼓动叶竹君出面查实。
可惜,这个笨蛋,行动迟缓,胆子又小,瞻前顾后的拖了两天才付诸行动,以至延误了时机。行事又不讲策略,进去三言两语就被打发回来。
好在,她已收到密报。
皇上午时前秘密出宫,到行馆会见慕容铎,具体谈了什么虽不得而知,但显然是为会战协商而去。
几方面的消息一验证,她有理由相信,澹台凤鸣用云清歌与慕容铎做了交易。
如此一来,他们与上官奕林之间的协谈就变得危险重重,必需立刻返回别院,与太后取得联系。
“是吗?”叶竹君满眼疑惑,并不肯采信她的说词。
“臣妾骗娘娘有何好处?”傅韶华笑道:“再说了,皇上是否出宫,娘娘去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叶竹君缓了脸色,现在想一想,好象刚才出门的时候,承乾宫的院子里,似乎确实停有一辆马车。
“哎呀~左右不过是道听途说,若是真的,娘娘提高警觉,防她一手;若是假的,就权当是说笑解闷,一笑而过也就是了,何必耿耿于怀?”
“哼,说得倒是轻巧!”叶竹君忆起方才澹台凤鸣阴霾密而的俊颜,仍然不寒而栗。
她心思不如傅韶华细腻,虽见澹台凤鸣脸色有异,却只当他是在发雷霆,完全没有想到他身体不适。
“好了,”傅韶华傅急于脱身,不愿意多做纠缠,从手上褪下一对玉镯套到她腕上:“这事是臣妾不对,连累娘娘受气。这镯子就算是臣妾的一点心意吧~”
叶竹君倒有些讪然:“本宫岂是贪图你这对镯子?”
“娘娘深受皇恩,宠冠六宫,什么宝贝没有见过?”傅韶华心中早已不耐,面上堆着笑:“这只是臣妾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娘娘笑纳。”
“既然你诚心相送,那本宫就不客气了。”叶竹君收了镯子,怒火也慢慢熄了,又坐了一会,这才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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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贵,”澹台凤鸣呷了一口茶:“把折子拿过来,普通的先押下,只拣紧要的给朕瞧瞧。”
“四哥~”澹台文清按住朱笔:“你不宣林思远,总该去躺一下吧?”
“朕好象听说,陈风有紧急军情禀报?”澹台凤鸣想起一事:“他跟你说过了吧?”
敌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叶家只想争权夺利,捞取政治资本,竟连戍边大事都敢放在一边,他哪有时间躺下去休息?
就算是为了唐意,这场战争,他也只能赢,不能输!
“叶千寻和叶千羽各领二万精兵,擅自离了兴田关和西津关,星夜秘密向京城驰援而来。”澹台文清知道拗不过他,此事也确实紧急,只得恨恨地说了。
“他们出发多久了?”澹台凤鸣皱眉。
“这个,倒没来得急问。”澹台文清脸一热:“小安子,你赶紧去请陈大人来。”
“把地图拿来。”澹台凤鸣起身离了座。
德贵捧了京畿防卫图挂在墙上,两兄弟一起围过去查看。
“对了,华天佑那边,你调查得怎样了?”澹台凤鸣在图上圈出各部人马驻扎的位置,忽地回过头问了一句。
“查过了,”澹台文清低咒一声:“这厮好狡猾,十万人里有一大半是西秦降兵,绝大多数上官奕林的旧部。”
“这么说,还是有几万是南淮的部队了?”澹台凤鸣问。
“那是肯定的,”澹台文清不无嘲讽地道:“百里玄也不是省油的灯,哪可能让西秦的军队独立成编?肯定会打散了混编进自己的部队,用自己的人统领,这才便于管理。”
“华天佑领着这样一支部队,就敢跑到东晋来耀武扬威?”澹台凤鸣冷然一笑。
西秦被灭不到一年,国人对南淮的痛恨可谓恨入骨髓。
他就不信,这两部人马之间会没有罅隙,完美合作,共同与东晋作战?
“我明白了~”澹台文清眼睛一亮:“我马上安排人混进去,煽风点火,制造冲突。”
“嗯,”澹台凤鸣冷笑:“做得漂亮点,干脆利落,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是!”
“参见皇上~”陈风赶到,在门外见礼。
“进来,”澹台凤鸣没有回头:“具体情况说一下吧。”
陈风躬身禀道:“两位叶将军均于半月前率亲随部队悄然离关,分别取道西南边境,和东北边境迂回秘密进京,昼伏夜出,预计明天将抵达京畿。”
“看来,这叶家两兄弟明显是商量好了的。”澹台文清气急败坏地道:“身为守将,私自弃关潜入京城,是何等大罪!他们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澹台凤鸣冷冷地道:“他们盼着这场战争,不知盼了多久。就希望我跟戚家斗得死去活来,他们才好混水摸鱼,乘机坐大。仗着手中的那点兵权做筹码,让朕无奈他何,逼朕让步。”
“现在怎么办?”陈风也是气愤填膺,但现在气愤解决不了问题。
兴田关和西津均有副将和十数万守军驻扎,有天险可倚,就算有强敌乘机来犯,一时半会也不致兵败。
叶家两兄弟手里虽只四万兵马,但他们长年驻守边关与柔然,乌桓做战,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事实上,这四万人马,比之皇上那十五万暗中招幕的新兵要实用得多!
添了这四万生力军,短时间之内,对于控制京中局势确实大有助益。
就怕这场战拖得时日一久,边关群龙无首,京中硝烟一起,消息传到边境,必然导至军心涣散,那时情况就危殆矣!
“你立刻派人与叶千寻暗中联络,让他的两万人马从万县秘密进入淞山,潜伏于青溪谷一带待命。”澹台凤鸣手中朱笔在地图上一指,红色箭头触目惊心。
“伏在青溪谷?”陈风惊讶地道:“那里山势险要,且并无敌踪,伏下奇兵有何用意?”
澹台凤鸣冷冷地道:“太后兵败,残部必然由别院逃入淞山。雪峰山脉纵横千余里,一旦他们逃进淞山纵深,再难追辑。为免后患无穷,必需将他们全部引到青溪谷,一举全歼!”
澹台文清略略犹豫:“此计虽然甚好,但这是他们最后的退路,谁知这场仗要打多久?难不成让叶将军的二万人马一直潜伏在山里?”
山中道路崎岖,供养不便,且青溪谷距别院不过二十几里地,二万人马长期潜伏于此,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