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回过头来说说葛易。
那**指挥教众,远远地坠在澹台凤鸣所坐的快船之后,尾随着他进入了青阳湖。
他们躲在芦苇荡里,直到澹台凤鸣一行人被接入庄园,这才悄然从湖的另一面上了岸,接近庄院。
此时侍卫绝大多数被派往山上搜索,湖边的警戒已是形同虚设。
他领着几人很轻易地接近了庄院,因院中有太多影卫,倒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在墙外悄悄窥探。
不过,他并没有闲着。
派了二个人在院外守着,以便有异动,继续跟踪。
他自己则带了几个人分头混进搜山的侍卫里,四处刺探。
越往里面走,越吃惊。
想不到,这个平时看似十分温柔、无害的君主,竟是一只十足的笑面虎!
他不禁暗咒萦州的教众全是些吃干饭的蠢货!
澹台凤鸣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大张旗鼓地做了这么多的布署,竟然毫无察觉!
若不是他心血来潮,往萦州走这么一趟,只怕最后仙阳教如何落败的都不知道!
悄悄潜到钢厂,看着被爆得面目全非的现场,他不禁疑窦从生。
是谁敢与皇帝叫板,公然与他做对?
正打算再往纵深潜入,忽听四周人声鼎沸,从矿洞和深山里涌出大量的人潮,漫山遍野的火把,把青阳山照得如同白昼。
他一惊:一群蠢猪,连潜伏都不会,这么快被人发现了!
躲在树上一听,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似乎是有人走失,他们奉命停了工,全员展开搜索。
漫山遍野都是人,多一个谁会注意?
葛易冷哼一声,乘人不备,从藏身处飘然跃下,堂而皇之地混进了搜索的队伍之中。
“兄弟,这是要干嘛?”他拉住身边的人,随口攀谈起来。
“你不知道?”那人惊奇地看他:“山里混进了奸细,现在正在捉拿呢。”
“呵呵~”葛易干笑两声:“我还以为又有新的情况。”
“动作快点,到山下一号矿洞集合!”有影卫站在山顶呦喝。
“带上家伙,别空着手!”有人吩咐。
“家伙,什么家伙?”众人皆是茫然。
“拿上锄头,铁锹,簛箕,动作快!”山上有人吼。
于是众人一轰而散,奔跑着回去拿东西。
你想想,几千个人漫山地奔跑着,有的往前,有的朝后,有的往左,有的朝右,碰撞着,挨挤着,摔跌着,场面该有多混乱?
葛易呆站在半山,完全摸不着头脑。
几千个人带着那些工具满山跑,究竟是干什么?
不过,他脑子转得快,待人群回转,就跟着往山下跑。
仗着身手好,腿脚快,他挤到了矿洞前。
混在人堆里,竖起耳朵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他居高临下,眼睛又好,扫了全场好几遍,都没看到澹台凤鸣和另外几个的人影。
席翰林急得满头大汗,在现场充当指挥。
这个情况实在诡异,也不符合实际。
有皇帝在,哪轮得到他在这里指手划脚?
他脸上那副恨不得直接从石头缝里冲进矿洞的表情,让他顿时了悟。
皇帝,燕王,还有他身边那几个近臣,现在通通都陷在这座废弃的矿洞里!
想明白这一点,他高兴得几乎要仰天长啸!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从得知皇帝有可能在萦州私访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筹划如何一劳永逸,拨掉这棵眼中钉!
忌惮着上官雅风几人的身手,一直没能找到最佳方案。
没想到,他居然自找死路,一头撞到这破山洞里?
别人既然可以炸掉钢厂,他当然也可以炸掉矿洞!
恐怕澹台凤鸣做梦也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命丧他手,埋骨在黔州的荒山野岭之中吧?
而他,葛易,仙阳教的开国功臣,立下这份千古奇功,以后的富贵前途岂可限量?
他越想越兴奋,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当然,场面混乱也有混乱的坏处——他怎么也找不到自己那几个属下。
无奈之下,他只得亲自上阵。
路上随便抓了个人质,只折断他一条手臂,就逼得他把火药下落乖乖说了出来。
摸到库房,揣了几大包火药在身上后,把人质杀死在仓库里。
站在山顶俯瞰山下,几千人排成数十条长队。
点起的火把,如同数十条巨龙在起伏,场面蔚为壮观。
原来,当初封洞时,采用的是用火药炸石,自然封堵之法。
如今为了不引起洞中塌方,不能使用火药,只能凭人力把巨石凿碎后再挑走,数千人在外面干等,进展极为缓慢。
席翰林集思广益后,决定绕开原洞口,重新挖开一条通道。
这么一来,施工量虽大了好几倍,进度却加快了N倍。
终于,在澹台凤鸣他们下到矿洞二个小时之后,挖开了一条通道。
几千人不可能全体涌进去找人,席翰林把事先挑选的一百人编成五队,手执火把,进入矿洞分区寻找。
葛易混在施工队伍中,乘人不备,悄悄溜了进去。
他不敢跟在席翰林那队,只拣了最后进洞的那组人,跟到了第二层,不料与上官雅风打了个照面。
他走在队伍的末尾,上官雅风急着解救唐意,哪有心思去注意旁人?
他见这边有人搜过,立刻就近转入另一条岔道,往别的方向找去。
但葛易做贼心虚,以为上官雅风想从背后包抄,立刻掉头就跑。
这一异常行动,自然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一把拽住:“你去哪里?”
“去你的!”他将那人一把推到,掉头就跑。
“有奸细!”一呼百应,附近之人立即围了过来。
葛易顿时成了过街老鼠,满洞乱蹿。
他慌不择路,见道就钻,偏洞中道路复杂,转了几圈后,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眼见就要被人堵在洞中,他一咬牙,摸出身上携带的火药,点燃了引线扔了出去。
他想的过于简单,以为炸塌矿洞,阻断追兵后,自己可以从容逸走。
谁知爆炸后会引起连锁反应,他本欲仗着轻功逃出生天,可惜离爆炸中心太近,只跑了不过二十几米,就被活埋在了碎石堆中!
再来说唐笑,他之所以一进入矿洞就跟澹台凤鸣分开,一来源于他对弄丢唐意的自责;另一个就是对自身能力的自负。
虽然席翰林再三警告洞中道路回环往复,颇为复杂,但他平生最擅长的就是寻宝探密。
他的足迹踏遍五湖四海,遍及四国,只要他想,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进的?
只要确定唐意被困在这座山洞里,他就有理由相信,即使没有图纸,自己也绝对会先任何人一步找到她。
这么逐层推进,很快搜到了第三层。
“唐公子!”澹台文清在这些方面象来没有什么原则,远远看到他,立刻老熟人一样缠了上去:“有什么收获?”
“上面我已全部搜过。”唐笑停下脚步,淡淡地道。
“唐公子好厉害~”澹台文清心中暗自吃惊,面上却微微一笑:“你且等等,我让人把他们叫下来,大家一起往下搜。”
“去,请陈大人和安大人下来。”澹台文清吩咐随从。
“咱们先往下搜吧。”
“速欲则不达,”澹台文清一本正经地道:“洞中道路复杂,万一走散,到时又要派出人手去寻找,反而耽搁时间。”
“那我先行一步。”唐笑急于脱身。
“唐公子可是看不起在下?”澹台文清斜睨着他。
“此话从何说起?”唐笑十分诧异。
“如果不是,为何一见我就跑?”澹台文清懒洋洋地看着他,不急不慢地道。
“七公子言重了。”唐笑蹙眉,淡淡地道:“山野之人,不擅与人相交,如此而已。”
澹台文清立刻展颜一笑:“我还以为是上次在万花楼无意间得罪了公子,一直耿耿于怀……”
唐笑心急如焚,恨不能背插双翅,被他缠着东问西问,脱不得身,不觉焦躁起来,忍不住打断他:“七公子,闲话可否日后再叙?”
“呃~”澹台文清一愣,愕然道:“我只是把你当朋友,不想彼此心存芥蒂。”
唐笑也觉态度过于粗鲁,歉意陡生:“抱歉,我只想尽快找到意意。”
“没事,”澹台文清露齿一笑,真诚地道:“我也想尽快找到四……唐姑娘。”
“不好,塌方了!”侍卫面如土色。
唐笑面色一变,推开澹台文清,立刻朝下层狂奔而去:“意意!”
“等等我!”澹台文清爬起来,追了过去。
没等跑到下一层,席翰林领着的那组搜索人员已率先冲了过来:“大家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千万不可乱跑!以免引发二次垮塌!”
唐笑两眼血红,怒吼道:“滚开!”
阻了这么一下,澹台文清已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他的腕,厉声喝道:“唐笑!你以为只有你关心唐姑娘的安危?我四哥现在在矿洞的最底层!”
“什,什么?”席翰林惊得双腿发软,一跤跌在地上。
唐笑摔开他,冷笑:“他的死活我管不着!我要去找意意,怕死就不要跟!”
“你有几分把握?”澹台文清盯牢他的眼睛。
唐笑懒得搭理他,分开人群朝下走。
“好,大家小心点,跟着唐公子!”澹台文清吸一口气,下了命令。
“七公子,老夫有罪,罪该万死啊!”席翰林扑通跪倒在地,以首叩地,伏地痛哭。
“哭什么哭?我四哥还没死呢!”澹台文清厉声喝道:“若四哥有事,莫说你该死,整个矿上数千人通通都要陪葬!”
陈风按住他的肩,轻声道:“先不要乱,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唉!”小安子目眦欲裂,一拳击在墙上,鲜血直流。
“你给我起来,立刻组织人从外面挖掘,就算挖掉这座山,也要找出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澹台文清嘶声怒吼,眸中巨浪涛天!
“是,”席翰林抹一把纵横的老泪,爬起来,仓促地道:“老夫这就去安排!”
“剩下的人,以此处为界,分头向下层展开搜救。”陈风叹一口气,接着吩咐:“搜救的时候,注意安全,切勿贪功冒进。”
“是!”大家应了一声,分头行动。
“别气馁,”陈风低低地道:“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澹台文清看一眼横七竖八的伤者:“把伤者抬出去吧,给大家补充些食物和水,另外,火把也要多备些。”
垮塌的范围太广,看样子不是一时半刻解决得了的。
必需让大家保持体力,才能持久做战。
“雅公子,得罪了~”侍卫走到上官雅风跟前,揖了一礼。
上官雅风挣扎着站了起来:“我没事,可以去找公子和唐姑娘。”
澹台文清皱眉:“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也不迟。”
“不用,”上官雅风摇头:“小伤而已。”
“那好,”澹台文清也知必然劝他不动:“咱们别耽误时间,分头干吧!”
“谁有图?”唐笑慢慢地站了起来,低声问。
“我。”澹台文清立刻把图纸送了过去。
“给我一柱香时间。”唐笑接了图,倾刻间走得无影无踪。
“他干什么?”小安子一脸莫名。
“别管,”澹台文清道:“咱们别忙着散开,先就近清理,等他回来再做决定。”
唐笑回来得比预计的要稍晚一些。
“唐兄,有什么发现?”澹台文清眼睛一亮。
唐笑满脸疲色地把图还给澹台文清:“矿洞左边没有发现人迹,基本可以排除;临河这一片是塌陷中心,可交给席大人处理;我们重点搜这几处地方即可。”
“好,就这么办!”澹台文清如获至宝,拿着这张图纸,立刻对现有人手重新做了布署。
“你怎么知道?”小安子狐疑地问。
万一错漏了怎么办?
唐笑冷哼一声,对这白痴问题不予理会,越过他直接往现场走去。
“事不宜迟~”澹台文清瞥他一眼,快走两步追上他,两人并肩去得远了。
没多久,外面通往矿洞的通道重新被打通,席翰林派人送了工具和食物进来。
陆续有尸体和伤者被找到,却始终没有澹台凤鸣和唐意的下落。
这令他们即振奋又焦急,不眠不休地清理,吃饭都轮着班来。
当清理掉又一段塌下来堵塞的通道之后,不知是谁,惊喜地大嚷:“看,前面有火光!”
“真的?”人群呼啦一下涌过来。
“四哥,四哥!”澹台文清闻讯从另一条巷道赶了过来,扒开人群冲了过来。
“意意,意意!”唐笑踩着众人的头顶,电掠而来,直接落在火堆前。
矿道里空无一人,只有篝火在静静的燃烧。
“人呢?”唐笑几乎有些站不住脚。
他以手撑着墙壁,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半丝声音。
“那边还有一个洞口!”
“小心点,那么小,怕是蛇洞~”
澹台文清抢了枝火把,趴在洞口探了半个身子进去一照,当时就哭了。
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有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唐意佝偻着身子弯着腰靠着洞壁而坐,澹台凤鸣的头枕在她的腿上。
他们的身上都染满了血迹,早已分不清是谁的血。
两人都陷入昏迷,却手牵着手,十指亲密地交缠着,片刻也不愿意分离……
“嘘~”他示意众人噤声,摒气凝神,终于捕捉到了两道微弱的呼吸声。
“他们还活着!他们在里面!”他回过头,泪流满面:“快,赶紧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