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共分五层,从入口开始绕山体挖掘一周后,从数十个方向按螺旋形向上掘进一个台阶,再构筑一个环形通道。
如此往复,整个矿洞看起来就象一个由五层圆环构成的圆锥体,中有N条通道相连。
看完地形后,澹台凤鸣把人员分成五组,陈风,上官雅风,澹台文清,小安子和他自己每人各一队人马。
约定每人各负责一层,由熟悉地形的山中侍卫带路,分头同时展开搜索。
众人一致意见,把澹台凤鸣分在了最外围这层。
外围虽然范围最广,但也最靠近出口,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能够最快逃离——万一矿里发生塌方事件,总不至于被埋在山腹之中。
这也算是目前这种状况下,将风险降到最低的法子。
澹台凤鸣不愿意耽搁时间,默默地领了人直奔最外围而去。
下到预订地点后,他便外围分成了三个扇形区域,将所带五人分成了三组,分别从三个方向往中心搜索。
唐意不敢睡得踏实,一怕遇到蛇虫侵袭,二来担心睡过去后,再醒来会丧失了时间的观念,从心理上产生恐惧。
她依着洞壁休息了会,重又燃起火把在洞中探索。
这一次,她不急于走出去,而是每走一段,就停下来,把走过的路线绘图研究对比一下。
这毕竟不是天然的洞穴,而是由人工开挖的矿洞——其作用是采集和输送矿石。
这就意味着,它没有必要设计成迷宫形式,以迷惑敌人。所以,只要她静下心来,就必定可以找到出口。
慢慢地,她发现洞中岔道虽多,也不是没有分别。
反复摸索之后,她发现矿洞是分了层次的。有些岔道是向下,有些岔道是平的,而有些则是向上。
在确定自己的推测正确之后,她从最高层开始,一层一层,成阶梯段地逐层往下探索。
累了就停下来,熄灭火把后,休息一会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发现,不论选择哪条岔道,都不再向下,而是平行或是向上。
于是,她明白,自己已走到了矿洞的最底层——换言之,在其他层都没发现出口后,她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这里。
唐意不知道的是,由于设计上的不合理,山体被过度开挖后掏空,在多次引发垮塌事故后,已被强行封闭。
所以,不管她怎么走,始终都找不到出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
最可怕的洞里虽然潮湿阴暗却并没有水源,她身上没有带水,喝光了那半囊肉汤之后,被封闭在这个矿洞里,不知道能支持多久?
几夜未眠,又走了无数的路,她已累得筋疲力尽。
看着即将燃烬的火把,她意识到不能让火把熄灭。
否则,陷在黑暗中,寸步难行,那将是灭顶之灾。
唐意咬了咬牙,抽出腰间匕首,去削支撑洞顶的圆木,把切下来的碎屑点燃。
好在唐笑送她这柄匕首是柄切金断玉的宝刀,用来削木头,简直如切豆腐般容易。
很快她就把圆木上削出两条深达半尺的缺口,再一脚将圆木从中踹断。
随着圆木的断裂,洞顶上哗啦掉下数块石头。
望着跳跃的蓝色火苗,又冷又饿又累的唐意,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要走出这个矿洞,只怕不是短时间里可以做到。
她必需调整一下方案,先睡上一觉,补充失掉的体力,否则不眠不休地走下去,根本不可能支撑到最后一刻。
地下潮湿阴冷,坐在松软的泥地上,丝丝寒气透过皮肤浸入骨髓。
空旷的矿洞里没有半点人迹,静得吓人。
空气里有不正常的波动,一丝极细微的声音滋滋做响,拨动了沉睡中唐意脑中那根始终紧崩着的警惕的弦。
紧闭的双眸倏地睁开,漆黑的眼睛如钻石般在暗夜里闪闪发亮。
篝火已然熄灭,只有余烬被风一吹,明明灭灭的闪着微光。
她竖起耳朵倾听,感觉某样冰凉的东西擦着她的指尖缓缓滑过,如同潮水。
她蓦然心悸。
是蛇!
她的手比脑子更快,在意识到有生物接近的瞬间,匕首已脱手飞出。
哧地一声轻响,刀划破皮肉扎入骨头的声音,紧接着小腿被滑溜柔软的东西死死地缠住,犹如上了一道铁箍。
即使隔着裤子,那份针尖扎着般的颤栗的感,已令她遍体生寒。
她咬紧牙关,去剥缠在腿上的蛇身,忽地蛇头竖起来,两道碧绿的微光直直地闯入她的眼帘。
它迅雷不以掩耳之势,张开血盆大嘴。
唐意下意识地偏头,森森的白牙未能咬住她的咽喉,只落在了肩上!
“啊!”她逸出短促地尖叫,拔枪在手,对准蛇头怦怦连开了两枪。
蛇头被打爆,鲜血飞溅了她一头一脸,从她肩上滑落,掉在篝火余烬中,被烧得滋滋做响。
烤肉的清香迅速在空气里扩散,混在浓重的血腥气里,教人一阵阵做呕。
两日滴水不进,她已近虚脱,急需补充水份!
唐意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断地拔出牢牢将蛇钉在地面的匕首,抓起蛇身,低头咬上去,忍住那股腥膻之气,大口地吮吸着蛇血。
直到喝到足够多的蛇血,她才弃了蛇身,摸出一颗清心丸服下。
她不确定这蛇有没有毒,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澹台凤鸣沿着矿洞搜索,忽地听到两声沉闷的声音传来,立刻掉转方向朝声音出处飞奔。
是意意,那一定是她!
不知道她遇到什么,他不敢去想,那巨大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
洞中道路复杂,他连过了两道岔路口,已不能分辩声音的来处,只能凭直觉往前闯。
然后,他看到了火光。
在幽暗无人的矿洞里,那明明灭灭的火光,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他蓦地停下了脚步,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远处那道模糊的身影。
她倚在墙上,似乎在低着头思考,又象是在沉睡。
微弱的光芒下,她的身影是如此单薄,纤弱,却又如此地坚强。
她一定累极了!
不舍得惊了她的睡眠,他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向她走去。
不对,空气里混了血腥的味道!
他一惊,快速掠了过去:“意意!”
唐意抬头,还来不及答话,他已风一般卷到她身旁,伸手,紧紧地揽住了她。
唐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瞠大了美眸,直愣愣地盯着他瞧:“怎么会是你?”
她不明白,就算有人找,来的也该是唐笑,为什么会是他?
她眼底的疑惑,刺痛了他的心。
他狠狠地捏着她的鼻尖,冷着声音质问:“怎么,你以为来的会是谁?”
可,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揽着她的纤腰,不舍得放开分毫。
唐意眨了眨眼睛,聪明地避开他的雷点:“今天是几号?”
睡了一觉醒来,她已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时间?
澹台凤鸣斜睨着她:“山中不知岁月,悠然不问世事了?”
她知不知道,她这个爱管闲事的毛病,牵动了多少人,给他捅了多大的娄子!
他本来,预备要狠狠地教训她一顿,让她明白,自己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可,当再次抱着她柔软的身躯,他心里充塞得满满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那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
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在他的心里,她的安全重过一切,甚至重过了他一直珍视的江山!
至于她乱闯惹下的麻烦,更是微不足道。
他自登其以来,遇到的棘手事还少吗?
多一件不见得多累人,少一件也未见得就轻松了。
可是她,却是天底下绝无仅有,只此一个!
“你管我?”忽地忆起万花楼那一幕,唐意俏脸一凝,蓦地一掌击在他胸口,试图挣开他的钳制。
“我不管,谁管?”掌下的身子冰冷僵硬,他蹙眉,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放开~”
“别动~”他低语。
唐意挣扎,忽地感觉一股热气自他的掌心传过来,如一股涓涓细流缓缓地在周身流淌,暖洋洋的舒服致极。
她贪恋那份温暖,渐渐静止在他怀中,任他握着她的掌,十指交缠。
良久,澹台凤鸣放开她,瞥一眼地上凌乱的现场,薄唇微弯,勾出一抹极淡的笑:“有没有被它伤到?”
唐意下意识地缩了缩肩,随即傲然地一昂头:“切,就凭它?”
“我看看?”澹台凤鸣何等人物,她这微小的动作早落入他的眼中。
当下不由分说,重新拽她入怀,掀开衣襟露出白嫩圆润的香肩。
“澹台凤鸣!”唐意又羞又气,提高了声音娇叱。
澹台凤鸣早已瞧清那两个深深的牙印,气急败坏地低吼:“若不想毒气攻心而死,最好不要乱动!”
他出指如风,迅速封了她伤处附近穴道,低头吮了上去。
唐意来不及阻止,被他温热的唇一触,顿时面红耳赤。
“疼~”细若蚊蝇的声音逸出喉间,带着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娇气。
她立刻咬紧牙关,决定打死都不再出声。
“怕疼就别乱动~”低沉醇厚的嗓子揉了几丝笑意。
他并没有放过她,低头专心地吮着伤口,直到确定出来的是新鲜的血液,这才放开她,掏出丝帕细心地帮她裹上。
“好了,剩下的等出去了再做处置。”澹台凤鸣松一口气,背对着她蹲下来:“上来吧,雅风他们还在上面,得通知他们撤出去。”
唐意垂着眸,眼观鼻鼻观心,不动。
“怎么?”澹台凤鸣从墙上取下火把,塞在她手中:“你也知道祸闯大了,没有脸去见他们?”
唐意轻哼一声,不服气地道:“我哪有闯祸?”
“你不会以为自己立了功吧?”澹台凤鸣略感好笑,转过头来看她。
“这个矿场主人他在挖铁矿,炼钢铁,造兵器,意图谋反,颠覆你的天下,你知不知道?”唐意越想越憋得慌,不顾一切地低嚷。
她从来没指望他可以理解并且体谅!
可她为了他不惜冒险犯难,甚至差点搭上性命!
他却在那边冷嘲热讽,这也与预期值差得太远了吧?
澹台凤鸣心中一热,仰着头温柔地注视着她:“所以,你是为了阻止这一切,才跑到这深山老林来的?”
所以,她甘冒奇险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
“呸!”唐意低啐,倔强地转过头去:“我是为了辑拿真凶,有没有人造反,谁坐这把龙椅,关我什么事?”
“是~”他微笑,伸指轻抚她的脸颊:“那是我的事。”
几日不见,她瘦了好多,周身染着疲惫,远远不如当日在太白楼给他下千娇百媚时的俏皮灵动,活力四射。
唯有这双眼睛,无论何时,都这么清澈,这么透亮!
“说话就说话,干嘛总是动手动脚?”唐意不满地退后一步,避开他的碰触。
不敢让他听到,心脏正怦怦地剧烈的跳动,仿佛随时要冲出胸腔。
她真恨自己没有骨气!
在他那么冷酷无情地对待了她,并且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没有半点歉意的情况下,自己的情绪怎能还随着他起舞?
“不是我要碰你~”瞧着她气鼓鼓染着红晕的颊,他怜惜地道:“是你虚弱得好象随时会倒下!”
“关你什么事?”唐意嘴硬:“我死了也不用你管!”
“真的?”他笑,黑眸里有两簇火苗隐隐跳跃:“那我可走了?”
“走吧,谁稀罕?”她生气,用力推他。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合在掌心,目光紧紧地锁住她。
唐意心跳乱得一塌糊涂,用力摔开他,慌乱地转过身,硬着嗓子道:“不是说要走?”
“意意~”他低低地叹息,轻轻环住了她的腰,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际:“我再也不会舍下你。”
温柔的嗓子含着浓浓的歉意,深深的思念,还带了几分薄薄的责备,和淡淡的忧心。
他本来以为,这一次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她还活着,在他的怀里,真好!
他声音里那么明显而浓烈的感情,她怎么会感觉不到?
唐意心一颤,突然不想再坚持下去。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不是表示要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缺点?
她明知他身为帝王,手里握着江山,肩上负着的是沉沉的重担,面对的是重重的危难与阴谋。
她,为何还要增加他的烦恼与负担?
唐意没有说话,僵硬的身子渐渐柔软下来。
“意意~”他低语,缓缓地俯身下去……
“四公子,是你吗?”急促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火光闪动,映出数条交错的人影。
唐意一惊,象被火灼了一般用力推了他一把。
澹台凤鸣没有防备,踉跄着退了几大步,撞在了洞壁之上。
“四公子!”数名影卫接二连三地奔了过来,惊呼着去扶他。
澹台凤鸣铁青着脸,逸出一串模糊地低咒,摔开过来扶他的影卫,冷声道:“我能有什么事?”
“是~”侍卫不敢多说。
唐意脸一热,又觉好笑,低头,“哧”地笑出声来。
“你还能走吗?”澹台凤鸣表情越发冷厉。
“没问题。”唐意不敢看他,垂头竭力憋着笑。
“席大人已带人在挖矿洞口,估计再过一刻钟就能挖通了。”一名影卫急忙过来禀道。
“挖洞口?”唐意一怔,随即恍悟:“我说怎么死活走不出去,原来他把出口堵上了!”
“派一个人去通知七公子他们。”澹台凤鸣淡淡下令。
“是~”
“走吧,往洞口方向移动。”一名影卫急步上前,抢在前面引路。
澹台凤鸣臭着一张脸,象吃了一斤炸药,粗鲁地拽过唐意,打横抱在怀里,迈开大步就走。
“呀!”唐意顿时面红耳赤,低声抗议:“我自己能走!”
能走才有鬼!在他看来,她虚弱得象一张纸,风一吹就会跑!
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要逞强!
她难道不知道,女人,不能一味地刚强,在适当的时候要柔弱些才会惹人怜爱吗?“哼!”澹台凤鸣冷哼一声,低眸看着她:“老实点呆着,再嚷嚷把你扔在矿洞里烂了都没人管!”偎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男人的体香,隔着衣衫传来他狂乱的心跳,唐意的心神微微地恍惚。
她没再坚持,讷讷地道:“这样走路不方便,不如~”
“不如什么?”他抿紧唇。他发誓,要是她敢再说一句自己走,他肯定吻得她断气!“不如,你背我?”她微红着脸,尴尬地垂下眸,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他凝着她,忽地笑了:“早这样多好?”
伏身在他那宽阔的后背上,隔着衣衫传来的体温熨烫着唐意的心。
他的后背这么宽,这么暖,这么地让人舒服而踏实。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原来,一个男人后背与怀抱竟有着那么大的差别!
在他怀里的心乱和窘迫,与在他背上的安心和舒适,竟形成了如此巨大的反差。正在胡思乱想,忽地轰隆隆闷雷般的响起传来,接着地动山摇,脚下晃动。一名影卫站立不稳,已被甩得跌出了数丈远。
“塌方了!”五名侍卫中除一名去报信,剩下四人里有三人是矿山常住,顿时面若土色。“塌方?”澹台凤鸣正惊讶间,轰隆隆声响越来越近。
唐意抬眼一看,无数的泥土混着磨盘大的石块掉落下来,压垮了撑着洞顶的木柱,声势骇人,转瞬之间前面的矿道已被碎石填埋。“四公子,快跑!”侍卫大喝。
有一名轻功稍弱,避之不及,已被石块泥土填埋,转眼之间另三名侍卫也被吞得无影无踪。唐意眼睁睁地看着,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澹台凤鸣大骇,背了唐意飘身急退。碎石在他们身后不断簌簌而落,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节节进逼。
他无暇多想,运足十二分的功力,提气往洞内一路狂奔而去。泥土不断飞溅到他们身上,唐意浑身发抖,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助。
“小凤,放下我!”她哭着嚷。他的轻功高妙,若不背着她,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可带着她,却是二人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