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地平线上还残余着一弯冷月。
微蒙的晨雾将廊下大红的灯笼透出的红光，泅出水色，空气里飘浮着清凉潮湿的味道。
唐笑蹑手蹑足地出了门，心情极舒畅地在院中活动着四肢，望着东边厢房那扇紧闭的房门，唇边泛起一丝轻浅的微笑。
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微显苍凉的男音戏谑地响起：“傻小子，一早起来盯着门乐呵个什么？”
唐笑脸一红，竖起手指道：“嘘～”
季雪窗心中大乐，学他的神态，压低了声音：“呀，老夫有一事不明，特向唐少侠请教～”
唐笑拉着他离开后院往前院走：“有话就说，拽什么文啊？”
“你给人姑娘吃什么了？”季雪窗不怀好意地觑着他。
“呃？”这话没头没尾的，唐笑听得莫名其妙。
“天下那么多姓，人干嘛非跟你姓唐？”季雪窗冲他挤了挤眼睛。
“别瞎说～”唐笑脸暴红，心中却涌起一丝甜意：“什么叫跟我姓唐啊？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姓唐了。”
是啊，意意明明有很多选择，却偏偏选择了唐姓。
谁又能说，这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呢？
“这话我听着别扭，”季雪窗揪住他的语病：“什么叫第一次见的时候，她就姓唐？你可别告诉我，她本来就……”
说到这里，从回廊那边，迎面走来一个身材削瘦的青年书生。
他肤色黎黑，嘴上蓄着两撇八字小胡，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团花褐色长衫，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十足的付庸风雅，跟那双吊梢眉，三角眼非常的不搭。
“咦，家里来客人了？”季雪窗的声音嘎然而止，冲来人点了点头，微笑着侧身避让。
那书生也不说话，昂着头，轻摇着折扇，极为傲慢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唐笑心中只觉怪异，目光一直追着那青年。
“奇怪，”季雪窗摸着颌下胡须，盯着他背影小声嘀咕，音量不大不小，刚好够他听见：“李兄从哪里认识这种酸儒？”
“噗哧～”话未落音，那青年书生已然忍俊不禁，弯着腰笑了出来：“哈，被我骗过去了吧？”
声音清脆甜润，不是唐意是谁？
“唐姑娘～”
“意意！”
二人同声惊呼，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嘿嘿，”唐意颇为得意地晃过来，唰地展开折扇：“能瞒过两位的法眼，看来我的变装也算成功了？”
“岂只是成功？”季雪窗拈须微笑：“看来老夫倒是可以省下几颗易容丹了。”
唐笑偏着头，上下打量几眼，挑惕地道：“做为一个男子而言，嘴唇的颜色稍嫌润泽了些。”
他刚才就觉得有些奇怪，这才一直盯着她瞧。
“切～”唐意摸摸唇瓣，小有些不服气：“谁说男人唇就不能红润了？”
澹台凤鸣那妖孽，嘴唇不知红得多么诱人，尤其是刚刚沐浴完……简直生生能要人的命～
她脸一红，接着眼色一黯。
没出息，都到这种地步了，干嘛还想着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唐笑瞧她的神色，已猜到她在想谁，强自按住胸中不断冒出的酸涩的泡泡，抱拳冲她长揖一礼，故做轻快地道：“切，女人就是死要漂亮！勉强你扮个丑男，确是我的不是了～”
“算了，我去改～”唐意嗒然若失，垂头走了进去，再出来时，不但唇色暗淡，就连她整个人都变得黯然无光了。
“呀，”季雪窗见气氛有些低落，忙打趣道：“既然笑老弟说了，那老夫也提个意见。唐姑娘的扮象倒是无可挑剔，不过，这身衣物却不似文人，留着下次扮个脑满肠肥的奸商时穿还差不多。”
唐意愣了愣，低头打量自己一眼。
褐色衣服上布满印金的小团花纹，确实有些俗不可耐。
不过，她来得仓促，唐笑和自己身材相差太多，比较之下，唯有房主的衣服还勉强能穿。
不得以跟他借了件，哪还能挑？
“这事怪我设想不周，”唐笑勉强收拾了心情，笑着替她解围：“事到如今，只能委屈你先凑和着穿一下，等到下一个市镇时再换掉。”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原来长得高大也不是没有遗憾。
要不然，直接让意意穿上自己的衣服，不知道有多好？
想象着她穿着自己的衣服，那份潇洒里透着妩媚的风姿，忽地口干舌燥起来。
他慌张地移开目光：“时间不早，咱们赶紧收拾了东西，启程吧。”
“嘿！”季雪窗拽住他的臂，从怀里掏出一只蓝花瓷瓶往他怀里一塞：“这瓶补气丹，够唐姑娘吃上个把月的了。”
“老季，”唐笑诧异地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嘿嘿～”季雪窗轻笑：“我老了，可还没糊涂～你们小两口游山玩水，带着我一个糟老头子多煞风景？”
“老季！”唐笑涨红了脸喝叱。
“哈哈～”季雪窗哈哈大笑，冲唐意抱拳道：“山野之人，粗俗惯了，开个玩笑，唐姑娘莫怪。”
“季大夫客气了。”
“这个，”季雪窗又从身上摸出一个红木盒子，往唐意面前一递：“老夫闲着无事，弄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相识一场，算老哥哥的临别赠礼吧～”
“多谢季大夫～”唐意大大方方地接过，笑道：“我可以打开瞧瞧吗？”
“请便。”季雪窗喜欢她的爽快，笑吟吟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