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你就让朕再陪你一晚吧。”澹台凤鸣欠了欠身,低低地道。
“是啊,四哥亲政以来不曾懈怠过一天,就当是放假好了。”澹台文清挤眉弄眼,竭力想把气氛弄得活跃一些:“反正也快四更了,母后也不必急着赶咱们回去吧?”
“随便你们。”太后闭了眼,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皇上,出大事了!”上官雅风忽地闯了进来,神色惊惶之及。
澹台凤鸣微有不悦,斥道:“母后在此,岂容你大声喧哗?”
“太后恕罪。”上官雅风情知失态,忙躬身请安。
“上官统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不知何事如此惊慌?”太后不慌不忙,撩起眼皮,淡淡地瞟他一眼。
“这~”上官雅风拿眼看向澹台凤鸣。
淑妃是太后亲侄女,若知道她腹中“龙子”流掉,震怒之下,不知会怎么处置清歌?
这对清歌目前的处境来说,不谛是火上浇油!
太后冷声道:“什么绝密大事,连哀家都不能说?也罢,你们都下去吧,哀家也懒得理这劳什子的政事!”
上官雅风被她这么一刺,尴尬之极,垂着手一声也不敢吭。
“母后早些安歇,朕先告辞,择日再来看望母后。”
太后轻哼一声,翻个身向里,连话都懒得答一句。
一行人鱼贯出了寝宫,澹台文清出言调侃:“雅风,你今儿是怎么了?火烧了屁股似的,规矩都不懂了,连太后寝宫都敢擅闯!”
澹台凤鸣却并未吭声,心中隐隐生出不详之兆。
雅风城俯极深,人前轻易不表露情绪,今夜却大为失常,定是有大事发生。
“出事了!”果然,上官雅风掩不住愤怒之色,颤着声音禀道:“淑妃忽然小产,云婕妤被指以巫蛊之术谋害龙子之罪,押入惩戒院讯问了!”
“什么?”澹台文清失声惊呼:“什么时候?”
他就知道,淑妃肚子的“孩子”始终是个祸根!这下好了,淑妃终于发难,四嫂却首当其冲!
“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在我们离宫后不久。”上官雅风急促地道:“他们收到消息连夜驰来淞山,别院护卫却不肯放人入内。无奈之下,只得绕道翻墙而入……”
别院内是东晋中唯一影卫势力不曾伸到之处,而里面的布置他早已觉得古怪,似乎暗含了五行八卦之理。
太后的寝宫,不按常理设在东面,却是居于别院正中。
澹台凤鸣眼睛一眯,眸中已是巨浪滔天,声音却波澜不兴:“备马,即刻回宫。”
“四哥~”澹台文清也知此时安慰亦是徒劳,强笑道:“也不必太过忧急,四嫂好歹是三品婕妤,张彪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她用刑。”
澹台凤鸣抿紧了唇并不答话,只一味提着缰绳,用力踢着马腹,马儿吃痛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天色灰白,地平线上还残留着一弯冷月,街道上已有早起的人,三三两两挑着担子埋头赶路。忽地一阵笃笃笃的蹄声渐渐传来,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开始蹄声如密集的暴雨,到得近前,已似万鼓齐擂,竟有雷霆万钧之势。
行人早已吓得趋避于道旁,胆小的脸色煞白地藏在树底下,簌簌而抖;有胆大的却躲在树后偷偷张望。
二十几骑快马由南向北急疾而来,马儿翻飞的四蹄带起地上的泥渍,兜头盖脸地打在脸上,如钢珠子般砸下来,火辣辣地疼。
澹台凤鸣由朱雀门进入皇宫,并不下马,直奔惩戒院而去。
马蹄踏在汉白玉的御道上,泼刺刺似惊雷震天,迅速把平静的皇宫搅得天翻地覆。
傅韶华立在窗前,侧耳听着外面隐隐的骚动,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好戏,终于开场了!
张彪还在沉睡,听到禀报,未及出迎,澹台凤鸣已领着人闯了进来,一众狱卒衣衫不整,跪在廊下瑟瑟发抖:“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婕妤关在何处?”上官雅风发问。
“在,重,重犯室。”
澹台凤鸣的眸色越发深沉,甩开众人,三步并两步穿过长廊,进到了幽暗阴森的地牢之中。
凭着直觉,直奔位于走道尽端的那间囚室。
拐角处,休息室里值夜的狱卒们听到脚步声,正要起身察看,眼前一道黑影已自身前接二连三地一掠而过。
此时天光还未大亮,囚室的门却敞开着,墙上的牛油火把歪歪斜斜地立着,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亦可瞧见上面斑斑的血迹。
这辈子,事故迭起,际遇不堪,经历过无数风浪,自诩看透生,死,荣,辱,已没有什么可令他心惊害怕。
然,此时此刻,他却忽地生出畏惧之感。
近在咫尺的囚室里关着的只是一名柔弱的女子,他竟没有勇气走过去察看究竟。
他不动,还有谁敢动?
安静主宰了一切。
静到连呼吸声都不闻。
是,囚室里太安静了——她不会武功,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她的呼吸声应该极好辩认。
“不知皇上驾临,臣张彪接驾来迟,望乞恕罪~”张彪宠大的身子如一堵墙推了过来,打破了难堪的沉寂。
澹台凤鸣终于举步,慢慢地走进了囚室。
浓郁的血腥味混着牢中终年不见天日的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熏得他几乎当场呕吐。
血,墙上,围满木栅的布帘,地面,炕上……到处都喷洒着血迹。
他的视线,随着血迹缓缓游移,终于定在了炕上那对以奇怪的姿势静止不动的“怪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