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海涛盘腿大坐在圈里,三块石头像坟头的供物摆在眼前。他先是悠然自得的哼着家乡小调,后改为高声朗诵毛主席诗词。他父母都是乡里民办教师,也算书香门弟,除了熏陶“床前明月光”之类的古语精华,再就是这气势恢弘不居一格的主席诗词了。
“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
卢海涛自觉得意,看着手表,掐算着时间,成竹在胸。可二十分钟早已过去,仍不见前头捉了副连长,喝酒庆贺的时间恐怕要推迟。
“海涛,快来救我们……”左侧密林深处先后传来隋猛和高远痛苦的呼喊。
“不是说好了点到即止?难道副连长玩了阴的?”卢海涛想都没细想,扔掉那三块破石头,出圈撒腿向声音方向跑去。
“海涛,谁让你出圈的?刚才好像有人喊话,谁喊的?”高远、隋猛已经汇合一处,半路碰上了卢海涛。
“你们问谁呢?不是你们喊的吗?声音比狼嚎还难听。”
“不好,中奸计了。”三人没说几句赶紧往回没命的跑,明白副连长这招玩的是调虎离山。
马千里坐在圈内,手里掂玩着三块石头,一脸的得意。
“副连长,这算什么特种战法?不过是口技嘛……”
“确实是雕虫小技,可你们输了,战场上只认胜负输赢,不择手段。”
“我们不服,有本事再比一次。”哥仨异口同声,均觉得好笑。
“好吧,那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第二次比试,哥仨不敢怠慢,重新做了分工,由卢海涛和隋猛前出抓人,高远负责看那几块碎石头,并约定,不管弄出什么声响,即便爹死娘嫁人,高远也不能出圈,反正高远没爹没妈。
高远像卢海涛一样,坐在圈里,跟唐僧一个造型,只待各路妖魔鬼怪到访,我自岿然不动。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预料的情况出现,先是隋猛大呼救人,高远微微一笑,又是雕虫小技,顾技重演。
又过半个小时,隋猛那边喊破了嗓子,连喊带骂,哭爹叫娘,都是家乡话,都是隋猛的口头语,连高远也觉得奇怪,这副连长怎么会学的这么像,不会是隋猛真遭到什么不测?管他呢,反正是个玩,死不了人,继续不理不踩。
又过了半个小时,隋猛可能是喊累了,没什么动静,另一个方向,卢海涛又开始声撕力竭。妈的,果然不出所料,副连长恐怕也就这几下口技,很快就要黔驴技穷。
算在一起有一个半小时了,除了听到两个哥们叫唤,还没有将副连长抓获归案,高远不免心焦。任凭风浪起,稳住钓鱼台,这策略没错,可抓不到人也不成,三个小时一到,人家副连长还是个赢。
又过了半个小时,高远坐不住了,隋猛和卢海涛同时开喊,这回不像是口技学出来的。高远仔细听了,两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副连长一张嘴喊不出两种两个声音。不行,必须过去看看。如果带着石头去,违背游戏规则;不带着去,又可能重蹈覆辙,中了副连长奸计。不管了,输就输吧,反正不是打仗,两个哥们的叫喊声实在瘆人,听着浑身发冷,起鸡皮疙瘩。
向左跑了能有百十来米,林子中间一棵杨树上居然大头朝下吊着个人,正是隋猛,脸被空得彤红,两支脚被一根麻绳的猪蹄扣勒得死死的,隋猛倒卷帘翻身向上试图用手解开绳索,没办法那扣越解越紧,把隋猛勒得呲牙咧嘴。高远赶忙上树,将隋猛放下解开。话未说两句,赶紧向另一个方向跑,卢海涛那边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果不其然,卢海涛居然掉在一个五米深的陷井里,四壁光溜的像是水泥铸的,他连穿带蹦就是够不到坑沿,没被累死,差点像蛤蟆似的被气死。
“不好,大本营又得被端。”
哥仨悔之晚矣,马千里再次坐在大本营圈里摆弄那三块破石头呢。
“副连长,这作业条件好像没讲清楚吧?山里那么些陷井、障碍,我们可是都不知道啊,而且也没说可以用这些招术吧?”
“你们看看地图。”
哥仨打开地图,当场傻了眼,每个陷井位置都用铅笔做了特殊标号。
“特种兵和特种作战其实并不神秘,只是采用一些非常规的战术、技术罢了,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渗透、袭扰、破坏、斩首、侦察、报知等行动,任何技能和身边的地形地物等自然因素都可能被应用到特战当中。时间不早,如不服,明日再来,咱们就练警察抓小偷。”
“副连长,能不能这么理解?特种兵就是像做贼似的?”隋猛一脸天真。
“特种兵在实施特种作战时不择手段,大部分行动深陷敌后,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成做‘贼’,是钻入敌人心脏的贼,就像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闹的她浑身不舒服……”
隋猛摸着脑袋,心说“原来特种兵就是卧底的啊。”
以后的一个月时间里,高远三人算是跟副连长较上了劲,也抓上了瘾,更输上了瘾,屡败屡战,一有休息时间就到后山“警察抓小偷”。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下午,哥几个总算把副连长当场捉住,还半开玩笑的给捆个结结实实,以泄心中之气。这一个月哥仨被马千里折腾惨了,当“警察”真不容易,脸黑了,身子瘦了,衣服都磨破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可都跟贱皮子似的爱上了这游戏。
马千里看几个人悟性很高,除了练会不少技能,重要的是思想上懂得了特战的精髓纲要,于是提出进行下一科目的训练。
高远三人极不情愿的被马千里领到了大操场。熟悉的四百米障碍,不知跑过多少回,哥仨在六连这科目都占圈,在全团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好像没什么好练的。
马千里拿着把扫帚和几块麻布,弄的哥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们去把五百米障碍场的障碍物打扫一下,注意把障碍物上的灰尘擦干净,并数一下共有多少个障碍物。”马千里坐在一处障碍物上点烟眯缝起小眼睛。他的大胆的特种化步兵设想已经开了个好头,虽然只有区区三个人,可那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让他满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跑过五百米障碍吗?”
“没有,连队没有要求,好像团里也没要求。”
“数完没?共有多少组障碍物?”
“二十”
“嗯,说说,你们谁知道这五百米障碍的来历?”
高远三个面面相觑,最后卢海涛木呐的说:“是军事五项中的一项,好像是一个法国上尉,叫什么亨得利的发明的……”
“说的对,是军事五项中的一项,法国上尉亨利•戴布鲁斯发明的,过去部队必练科目,现在改成了简单的四百米障碍。我觉得你们要想具备特种步兵的素质,以我们目前的训练条件,练会这个难的很有用处。你们看那二十组障碍物可不是简单设置的,每一组都有特定的含义,分别代表着单兵在战场上可能遇到的弹坑、雷区、铁丝网、壕沟、火力封锁线等各种障碍。它们是静止的,可我却觉得它们有生命。它们横亘前方挡住去路,专门找我们军人的麻烦,专门给我们出难题,有时觉得它们好像在说话,在向我们发出挑战‘哼,不拿出点真本事,想出咱爷们身上过去,没门!’。在这伙挑战者面前,还能做什么?就是调动所有的体力、耐力、协调能力,像与敌人战斗一样去克服它们、战胜它们。五百米的距离,二十组障碍考验的却是军人所必须具备的勇气,智慧,果断,准确,敏捷和坚韧不拔的意志。你看那第一个障碍物五米软梯是训练伞兵着陆的落地,那是最需要勇气的第一关。还有那个俗称“步步高”的梯次横木,同样需要勇气,一不小心就会掉来,要求动作必须准确无误。你再看那个绳索高墙,那是要求你身体协调用力,要不断的向上攀登,只能向上向前,不能后退半步……来,你们谁先试试?还是跟我比试?……”
马千里充满挑战的口吻,不服老的气质,把高远等人感动得浑身发热。他们一个月“警察抓小偷”的经历,早已喜欢上这位能说能教能白话的“学生官”,更知道这副连长遇到了麻烦,遇到了人生中很难克服的障碍。
“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们,毕竟一次没跑呢,我先做个示范,然后你们训练一周,到时候跟我比试,赢的可以喝酒、会老乡,输的就在这给我练吧。”
哥仨虽然血气方刚从不服输,可犯在副连长手里,遭了多大的罪,自己心里清楚,还是谨慎为妙吧,毕竟那些障碍物,高的高,矮的矮,从来没造量过,最好让副连长做把示范为好。
“副连长,就照您说的办,咱们哥仨舍命陪君子,无论输赢就跟您老练了。”
“妈的,老子还不老。”
马千里简单做了下准备活动,跑到软梯下飞快的攀登,鹞子翻身,从梯上越下,玩了命似的向前跑,从壕沟中奋力爬出,拚尽全力越过高墙,最后通过蛇形桥,风一般冲过终点。
高远心想:这训练好像还带着强烈的感**彩,副连长分明对这些障碍物产生了感情,他好像把那些障碍物当成有生命的东西,每跑一次都成为军人与艰难险阻的对话。
哥仨学着副连长的样子,在低桩网下奋力爬行,那是练敌火下运动生存的技能;从洞孔中穿越而出,就像人生道路上的每一次穿越;抓着绳索向高墙顶端攀登,克服困难,不断超越,超越,人生需要不断的攀登和超越……
不到一周的时间,高远三人就超越了大他们十来岁,体力明显不支的副连长,喝到了副连长请的第一顿酒。那句话说的真好,“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他们三个很快就热爱上这个考验耐力体力,磨练意志品质,充满极限挑战的世界军人都在玩命练的国际障碍项目。在攻克一个又一个障碍物之后,一次次跑完全程之后,那种胜利的喜悦,就像憋了半天肚子,终于找到厕所,碰巧四周又无人,可以放心大胆的一泄而快。马千里带领着高远哥仨,不断挖掘着潜能,不断的超越障碍,超越自己,让他们也是让自己,掌握了各种特战技能和战术,学会了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