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冉是个好人吗?这个很难说,但相比天雀而言,罗冉是个有钱人却是肯定无疑的。
当初罗冉刚到正气寨的时候被搜了身,那几两散碎银子被搜走了,那叠银票却被他及时塞进裤裆里逃过一劫,此外,在正气寨这半年虽然没有薪水,但偶尔的分红也让他攒了六七两,再加上临走时欧阳先生给他的二十两银子,他已经算是小有身家了。
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扔给了天雀,罗冉就想离开,天雀接过银子后却不走,跪倒地面上猛磕起头,一边磕头一边嘶喊,“公子好人!公子好人!公子好人!”
罗冉冷眼看着,直到天雀身前地面上殷红一片,才谓然一声长叹,弯下腰去,伸手把天雀拽到马上,一抖缰绳,沿着大路疾驰而去。
离正气山五六十里路有个东柳庄,庄主名叫柳相远,是远近闻名的杏林圣手,正气寨里出现什么疑难杂症都会出大价钱请了柳相远来治,没有一次不能治愈的。
罗冉在东柳庄柳相远宅院前下了马,领着天雀见了柳相远,那柳相远见了天雀背上的小孩,诊脉断病之后却摇了摇头,直言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病,让罗冉他们去安南城寻更高明的医师。听了柳相远的话,天雀抱起小孩就哭了起来,无论罗冉跟柳相远怎么劝都不行,到最后弄得罗冉发了脾气,一掌斩断桌角,这才呆呆的收了声。
“柳庄主,我们此去安南城不甚方便,想买贵庄上马车一用可否?”罗冉客气的问道。
“医者父母心,马车不用买,自拿去用,到时候记得还回来就行。”柳相远连摆手道。
从东柳庄到安南城得经过夏曦谷大桥,再坐船度过漆水,这一路上着实不好走,加之风大雪猛,罗冉他们到安南城时城门早已闭锁,只好在城外寻了家客栈住下,等明天早起再进城。
客栈名叫望城老店,老板是个热心人,见罗冉他们带了病人,就给他们安排了相邻两间。
罗冉这间把边,窗外咆哮着呜呜风声,罗冉也不甚在意,简单吃过饭后,就坐在桌前琢磨起东柳庄的事。
当时那一掌斩了下去,他混没注意,不知怎么就斩断了桌角,要说靠的是蛮力,他觉得不太可能,柳家是大富之家,厅堂家具都是坚硬无比的铁木制的,莫说蛮力即使一般的刀斧怕也不能一斩即断的,可是不是靠蛮力的话,那么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魂力的缘故?难道他身体里魂力其实还是存在的?
这样一想,罗冉兴奋起来,在桌沿上比了比,抬手就要斩下去,想做个实验,隔壁却突然传来哭声,哭声很是压抑,让他心烦意乱的很,只好摇摇头收了手,推开门走了出去,进了隔壁天雀房间。
天雀坐在床前看着床上面色发黑的小孩,眼角泪水不断滚落。
“怎么了?是不是病的更加重了?”罗冉走到床前俯身看了看问道。
“没什么,只是担心明天来不及。”天雀也不看罗冉,哽咽着回答。
“你还没吃饭吧?”罗冉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饭食,拉着天雀走过去,“先吃饭,不吃饭就会生病,你要是再病倒了,你弟弟怎么办?”
天雀本还不愿,听罗冉这么一说就乖乖在桌前坐下,老老实实的吃起了饭。
“你弟弟这病究竟是怎么得的,你能给我说说吗?”也在桌前坐了,罗冉问。
“那是……半年前了,”天雀一边吃一边说,“半年前有一天有个男人到我家讨水喝,我弟弟就端了水给那男人,然后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第二天又来了个女人,说是我弟弟给人下了毒,让我弟弟吃她给的药,我不信,女人就让我弟弟脱了上衣,指着我弟弟后心让我看,我看那后心上果然有青色痕迹,我就信了,让我弟弟吃了药……谁知道……谁知道从那以后我弟弟就变成了这样。”
男人与女人?罗冉想起了在庄稼地看到的一幕,心说难道是那对男女?但这又是为什么?天雀姐弟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
“对了,你父母呢?你弟弟病的这么厉害,你父母怎么不来?”罗冉问道。
“我父母……”天雀顿了下,神色更加黯然,“我父母头脑都不大好使的。“
“难道说,是你一直在照顾你弟弟,还有你父母?”罗冉有些吃惊的问道。
天雀点点头,脸颊上露出稍许骄傲神色,“我从三岁就会洗衣做饭啦,不过那时我父母头脑还不像现在这样,能做些农活的,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变的越来越不好,还经常说些疯话,有时莫名其妙的就会伤人,村长开了公议,不许我父母再出家门,否则就送衙门,从那以后我家各种事就由我出面,种地啦、交割捐粮啦、照顾弟弟父母衣食啦……”
罗冉静静听着天雀淡淡如水的话,想象着话中描绘的是怎样一幅情景,心头不由又是佩服又是悚然。十岁不到的年龄,上有头脑不好的父母下有不谙世事的幼弟,没有外援全靠自己支撑,眼前这个雀斑脸小姑娘身体里该有怎么样一副意志才能坚持下来?换作是他,他能做到吗?或许不仅是他,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吧。
“这样,”罗冉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天雀,“这钱你先收着,等你弟弟病好你们回家时,你用这钱购置营养滋补给你弟弟还有父母。”
“公子……”天雀眼圈一下红了,接过银票后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头。
罗冉没有拦着天雀,他也被人深深触动过,他知道那种五内激荡无以言表的心情,只是他也没受天雀这一头,他在天雀跪下后就离开了,回到了自己房间。
窗外的风声更大了,雪粒子裹在风里使劲撞击着窗纸,发出啪啪的响声。
脱衣上了床,罗冉想着心事,在那风雪声中,合上了眼,慢慢昏昏睡去。
睡梦里,罗冉被一群人围住,这群人身穿华丽衣服但都没有脸,在他身前,天雀大喊着什么,接着脚下一空,他跟天雀掉到了海里,海水平平的像面镜子,在他跟天雀的不远处,海面上一个美丽的身影若隐若现,梦到这里就结束了,罗冉醒了过来,他是被说话声惊醒的。
房间里的灯不知何时被点亮了,灯光下,几个身穿捕服的中年人站在罗冉床前,其中一个大胡子拿着刀指着罗冉大声问,“这人就是正气寨的土匪?”
“是的大人。“天雀从那大胡子身后走出来惶恐不安的说道,“我背着弟弟去东柳庄求医,亲眼看到他从正气山下来,他给了我五两银子,说可以带我到安南城寻更高明的医师,我就跟着他来了,本来我想明日进城后再举发他,不想大人们夜巡到了这里,我怕他知道后跑了,只好马上告知大人们了。”
“嗯,小娃子很好。”大胡子点点头,接着刀尖一递抵住罗冉的喉头,鄙视的道,“看你文质彬彬竟是这般歹毒,拿人家求医的小姑娘做掩护,也真亏你想的出来,你就不怕死后给拔了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