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孙悟空的金箍棒一出手,失手打死六个毛贼。
孙行者活捉个老虎,跑来说:“师父稍会坐一坐,等我脱下老虎的外皮衣服来,好穿着赶夜路。“
三藏道:“他那里有什么衣服?“
行者道:“师父不要管我,我自有安排。“
好猴王,把毫毛拔下一根,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把牛耳尖刀,从那虎腹上挑开皮,往下一剥,剥下个囫囵皮来,剁去了爪甲,割下头来,割个四四方方一块虎皮,提起来,量了一量道:“宽阔了些儿,一幅可作两幅。“拿过刀来,又裁为两幅。收起一幅,把一幅围在腰间,路旁揪了一条树藤,紧紧束定,遮了下体道:“师父,你去!你快去!到别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他把那铁棒,捻一捻,依旧象个针儿,收在耳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
两人前行,长老在马上问道:“悟空,你刚才打虎的铁棒,如何不见?“行者笑道:“师父,你不晓得。我这棍,本是东洋大海龙宫里得来的,叫做天河镇海神针,又叫做如意金箍棒。当年大反天宫,随身变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刚才变做一个绣花针儿模样,收在耳内矣。只要用时,才可取出。“
三藏闻言暗喜。又问道:“方才那只虎见了你,怎么就不敢动,让着你自自在在打他,如何说?
悟空道:“不瞒师父说,不要说是只老虎,就是一条龙,见了我也不敢无礼。我老孙,五百年的道行,很有降龙伏虎的手段,翻江搅海的神通,见貌辨色,聆音察理,大之则量于宇宙,小之则摄于毫毛!变化无端,隐显莫测。剥这个虎皮,何必稀罕?见到那疑难处,看看俺的本事么!“
三藏闻得此言,愈加放怀无虑,策马前行。师徒两个走着路,说着话,不觉得月亮星星西落,但见:
焰焰斜辉返照,天涯海角归云。
千出鸟雀噪声频,觅宿投林成阵。
野兽双双对对,回窝族族群群。
一勾新月破黄昏,万点明星照光晕。
孙行者道:“师父走快些,天色晚了。那壁厢树木森森,想必是人家庄院,我们赶早投宿去来。“三藏果策马而行,径直奔人家,到了庄院前下马。行者撇了行李,走上前,叫声“开门!开门!“那里面有一老者,扶筇而出,唿喇的开了门,看见行者这般丑相,腰系着一块虎皮,好似个雷公模样,唬得脚软身麻,口出谵语道:“鬼来了!鬼来了!“
三藏近前搀住房东说:“老施主,不要怕。他是我贫僧的徒弟,不是鬼怪。“
老者抬头,见了三藏的面貌清奇,方然立定,问道:“你是那寺里来的和尚,带这恶人上我门庭来?“
三藏道:“我贫僧是唐朝来的,往西天拜佛求经,刚好路过此处,天晚,特造访檀府借宿一夜,明早鸡叫就出行。万望方便一二。“
老者道:“你虽是个唐人,那个丑的并不是唐人。“
悟空厉声高呼道:“你这个老儿全没眼光!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什么糖人蜜人,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这里人家,也有认得我的,我也曾见你来。“
那老者道:“你在那里见我?“
悟空道:“你小时不曾在我面前砍柴?
不曾在我脸上挑菜?“
老者道:“这家伙胡说!你在那里住?我在那里住?我来你面前砍柴挑菜!“
悟空道:“我胡说是孙子!你是认不得我了,我本是这两界山石匣中的大圣。你再认认看。“
老者方才省悟道:“你倒有些象石猴,但你是怎么蹦出来的?“
悟空将菩萨劝善、令我等待唐僧揭贴脱身之事,对那老者细说了一遍。老者刚才下拜,将唐僧请到里面,即唤老妻与儿女都来相见,叙言前事,个个欣喜。又命看茶,喝茶罢,问悟空道:“大圣啊,你也有年纪大了?“悟空道:“你今年几岁了?“老者道:“我已一百三十岁了。“孙行者道:“还是我重子重孙哩!我那生身的年纪,我不记得是几时,但只在这山脚下,已五百余年了。“老者道:“是有,是有。我曾记得祖公公说,此山乃从天降下,就压了一个神猴。知道如今,你才脱体。我那小时见你,是你头上有草,脸上有泥,还不怕你;如今脸上无了泥,头上无了草,却象瘦了些,腰间又束了一块大虎皮,与鬼怪能差多少?“
一家儿听得这般话说,都呵呵大笑。这老儿很贤慧,立刻安排斋饭。
饭后,悟空道:“你家姓啥?“老者道:“舍下姓陈。“
三藏闻言,即下来起手道:“老施主,与贫僧是鼻祖。“行者道:“师父,你是唐姓,怎的和他是鼻宗?“三藏道:“我俗家也姓陈,乃是唐朝海州弘农郡聚贤庄人氏。我的法名叫做陈玄奘。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赐我做御弟三藏,指唐为姓,故名唐僧也。“那老者见说同姓,又十分欢喜。行者道:“老陈,左右打搅你家。我有五百多年不洗澡了,你可去烧些沐浴汤来,与我师徒们洗浴洗浴,一发临行谢你。“那老儿即令烧水拿盆,点上灯火。师徒浴罢,坐在灯前,行者道:“老陈,还有一事劳你,有针线借我用用。“那老儿道:“有,有,有。“即教妈妈取针线来,递与行者。行者又有眼色,见师父洗浴,脱下一件白布短小上衣未穿,他即扯过来披在身上,却将那虎皮脱下,联接一处,打一个马面样的折子,围在腰间,勒了藤条,走到师父面前道:“老孙今日这等打扮,比昨日如何?“
三藏道:“好!好!好!这等样,才象个行者。“
三藏道:“徒弟,你不嫌残旧,那件上衣儿,你就穿了罢。“悟空唱个喏道:“承蒙赏赐!承蒙赏赐!“他又去寻些草料喂了马。此时各各事毕,师徒与那老儿,亦各归寝。
第二天早上,悟空起来,请师父上路。三藏穿好衣,教行者收拾铺盖行李。正想告辞,只见那老儿,又准备斋饭。斋罢,方要起身。三藏上马,行者引路,不觉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又值初冬时候,但见那:
霜凋红叶千林瘦,岭上几株松柏秀。未开梅蕊散香幽,暖短昼,小春候,菊残荷尽山茶茂。寒桥古树争枝斗,曲涧涓涓泉水溜。淡云欲雪满天浮,朔风骤,牵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
师徒们正走多时,忽见路旁唿哨一声,闯出六个人来,各执长枪短剑,利刃强弓,大咤一声道:“那和尚!那里走!赶早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性命过去!“唬得那三藏魂飞魄散,跌下马来,不能言语。行者用手扶起道:“师父放心,没些儿事,这都是送衣服送盘缠与我们的。“
三藏道:“悟空,你想有些耳闭?他说教我们留马匹、行李,你倒问他要什么衣服、盘缠?“
行者道:“你管守着衣服、行李、马匹,待老孙与他争持一场,看是何如。“三藏道:“好手不敌双拳,双拳不如四手。他那里六条大汉,你这般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敢与他争锋?“
行者的胆量很大,那容分说,走上前来,叉手当胸,对那六个人施礼道:“列位有什么缘由,阻我贫僧的去路?“
那人道:“我等是截路的山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久播,量你不知,早早的留下东西,放你过去;如果敢半个不字,教你碎尸粉骨!“
行者道:“我也是祖传的大王,积年的山主,却不曾闻得列位有啥大名。“那人道:“你是不知,我说与你听:一个唤做眼看喜,一个唤做耳听怒,一个唤做鼻嗅爱,一个唤作舌尝思,一个唤作意见欲,一个唤作身本忧。“
悟空笑道:“原来是六个毛贼!你却不认得我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你倒来挡路。把那打劫的珍宝拿出来,我与你作七分儿均分,饶了你罢!“那贼闻言,喜的喜,怒的怒,爱的爱,思的思,欲的欲,忧的忧,一齐上前乱嚷道:“这和尚无礼!你的东西全然没有,转来和我等要分东西!“
他轮枪舞剑,一拥前来,照行者劈头乱砍,乒乒乓乓,砍有七八十下。悟空停立中间,只当不知。那贼道:“好和尚!真个的头硬!“行者笑道:“将就看得过罢了!你们也打得手困了,也该老孙取出个针儿来耍耍。“
那贼道:“这和尚是一个行针灸的郎中变的。我们又无病症,说什么动针灸的话!“
行者伸手去耳朵里拔出一根绣花针儿,迎风一幌,却是一条铁棒,足有碗口来粗细,拿在手中道:“不要走!也让老孙打一棍儿试试手!“唬得这六个贼四散逃走,被他拽开步,团团赶上,一个个尽皆打死。剥了他的衣服,夺了他的盘缠,笑吟吟走将来道:“师父请行,那贼已被老孙剿了。“
三藏道:“你十分撞祸!他虽然是截路的强盗,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这却是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你也行凶,执着棍子,乱打伤人,我可做得师父,怎能脱身?“悟空道:“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却要打死你哩。“
三藏道:“我这出家人,宁死决不敢行凶。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六人,如何理说?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行者道:“不瞒师父说,我老孙五百年前,在花果山称王为”齐天大圣”时,也不知打死多少人。“三藏道:“只因你无法无天,暴横人间,欺天诳上,才受这五百年前之磨难。今既入了佛门,如果还象是当时行凶,一味伤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
厌恶!讨厌人!“
原来这猴子一生受不得人气,他见三藏只管绪绪叨叨,按不住心头火话很多:“你既然是这等说法,说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恶语相加于我,我回去罢了!“那三藏却不曾答应,他就使一个性子,将身一纵,说一声“老孙去也!“
三藏急抬头,早已不见,只闻得呼的一声,回东方而去。撇得那长老孤孤零零,点头自叹,悲怨不已,道:“这家伙!这等不受教诲!我但说他几句,他怎么就无形无影的,径直回去了?
“罢!罢!罢!也是我命里不该招徒弟,添人手!
如今欲寻他无处寻找,欲叫他叫不应,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正是舍身拚命归西去,不要全听旁人自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