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光谷那边,晚上下班总会遇到很多信教的人发传单,我偶尔接过几张,发现印制者是什么拜上帝会后,我便再不敢接,不然被当成造反狂徒可真叫冤枉。不过传单上有句话我一直记得,也是那句话让我明白,人在世上,总要学会感恩与惜福。
感谢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他们教会我什么是爱。
感谢那些拒绝和伤害过我的人,他们促使我成长。
感谢那些接受过我帮助的人,他们给予我信任。
在我们身旁的万事万物,只要是存在或者发生的,是好是坏都应感恩和珍惜。因为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就已经在享受着最大的恩赐,若还学不会感恩珍惜,便是愚蠢。
而当时走在秋游路上的我,还很愚蠢,即使之后稍有改变,也跟聪明搭不上边。
景龙猛吸了几下鼻子,撞了撞我的肩膀。“云舒,你闻到什么臭味没有?”
我装作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拍了拍景龙的肩。“你买的碳,是臭的。”
“啊?怎么可能,碳怎么会臭?”景龙有些不信,打开了系好的尼龙袋,我配合着他的动作,微微抬起了鞋底。
“我靠,真的是臭的,这是为什么啊,云舒?”
“恩。众所周知,碳是木头燃烧后的产物,而木头取自于植物的躯干,你也知道啦,鸟啊,松鼠啊,狐狸啊,都会在树的身上拉屎撒尿什么的,故而你选到一袋略带臭味的木炭,我是一点都不惊奇的。”我随口胡扯,却丝毫不怕被拆穿,景龙初中毕业,我说中文他能听懂就很不错了。果然我才解释完其中原理,他便佩服的五体投地,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牛,云舒你懂得真多。”他嘿嘿的笑着,好像在为又懂了一些知识而高兴。直到后来他认识了一样东西,叫炭包,他对我学识的崇拜,才产生了动摇和质疑。
至于慕小苏,早在景龙和我兴奋的谈论着大和民族电影艺术中的几代女星时,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等我和景龙走到野炊的小山上,许多人都已经吃上了,尤其是孟师傅,左手三串翅根,右手三串里脊正吃得凶残,看见我来了发还出一声惊呼:“云舒,你都发烧了还坚持着来跟师傅抢肉吃?”
我还没来的及说话,就看见龙主任看了过来。
“病好点了吧?”显然在给台阶下,我当然要踩上去。
看见我用力点着头,龙主任似乎有些忍不住笑意,捂嘴笑了起来,等止住了笑,才吩咐道;“那你今天的工作就是至少吃上二十串肉,多出不管,少了罚钱。”虽然这次依然是第二句就开始布置任务,我却乐于接受,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不错。
手里正拿着串肉筋吃着,就瞥见景龙正偷偷的把买好的碳混入碳框,还搅和起来,一副生怕别人发现的样子。
做完亏心事的景龙果然没有食言,去了烤架前做了大厨。但凡他烤好的肉,大半进了我的肚子,虽然他不是他花钱请客,但这份心意,我还是领着的。
野炊完大家商量着要不要租船游湖,我却趁着机会,去水池边把脚上的福冲洗了个干净。山上风大不易发现,等下四五个人一条的小船里,若是让我的福味熏到了大家,反而不美。
因为等我的缘故,景龙,慕小苏还有一个已婚的同事,夏闻共乘一舟,正当要出发的时候,传来了孟师傅的声音。
“等等我。”然后就看见孟师傅扔掉手中最后一只铁钎,跃上船头,又连迈数步,轻巧的坐在了我身边。若不是船的水位线忽得一沉,我几乎忍不住要为这轻功叫好。
撑舟的船夫脸色苍白,一脸担忧的看着船儿,但还是经不住我们的催促,动了起来。
上船后的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不是我想装深沉摆酷,只是晕船。眼前的这群年轻人,贪看着周围的湖景山色而这样欢快愉悦的气氛,也正好藏的下一个沉默着的人。
回想着那古怪神甫的话,我也细细的研究着眼前的人,如果他们都算福的话,那他们到底把我的福藏在哪了,为什么完全看不出来呢?
或是已婚的人在我们这群人中比较另类,又或是眼前的美景让人觉得格外浪漫,我有满肚子的感情想要抒发,可他们却怂恿着夏闻说说他和他老婆浪漫的故事。
夏闻本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经不住孟师傅的威胁和怂恿,说了起来。
他带着他的前女友,去哈根达斯吃冰淇淋。她女朋友点了咖啡,香草,抹茶三种味道,等她前女友吃到一半,他突然从怀里掏出戒指,单膝跪地,大声的说着:“我是多么的爱你啊,你就像咖啡一样刺激,香草一样淡雅,抹茶一样芬芳,我对你的爱也是如此,像咖啡一样醇厚,香草一样甘甜,抹茶一样悠长。”于是她的前女友就变成了他的现任妻子。
听完他的浪漫故事,再看着这个和我同龄的老乡,心中感慨万千。这种稀烂到跟港台苦情剧完全没有两样的表白,居然也能把女孩变成女人,再把女人变成内人,还幸福到让内人每天都会接他上下班.
人生啊,你这么不公平,你家里人知道吗?
看着孟师傅和慕小苏一脸的羡慕神情,我顿时觉得人生再无意义,胃里突然的一阵翻涌,让我趴在了船舷上。
景龙趁机拍打着我的背部,反复的练习着降龙和铁砂两种掌法。
可能是晕船呕吐破坏了大家赏景的兴致。本来说好的再加半个小时,变成了直接靠岸玩牌。
因为人少,随意玩的很简单,规则也不复杂。抽牌翻牌后,点数最低的人要对点数最高的人做一件事,至于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取决于点数相差的奇偶。
这个游戏景龙他们很是喜欢,可在我和夏闻看来相当无聊,之所以参与进去,只是为了维持欢乐的气氛。因为只要一回到营业厅,除了我和孟师傅,他们这些分属几个销售平台的促销员,都会抢的死去活来,那场景跟欢乐没有丝毫联系。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欢乐开心只是偶尔,在痛苦中挣扎拼命,才是常态。
第一轮我便人品爆发,拿到了大王,算是二十点。而他们手里最小的,则是景龙,拿到了方块三。差值十七,奇数,于是真心话。
我手机一晃,便摇了出来景龙的问题。
“你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景龙听到问题,有些沉默,过了会才问道。“是远期还是近期的?”
我略一思索,便笑了起来。“那就都说说呗。”
景龙扯了扯脚边青草,折下一根放在手里玩弄,等在指尖饶上了几圈,才开口道:“那是我初三刚刚毕业那年,没考上高中,不过就算考上了,也不准备去读。那年好像才十五岁吧,跟着我们古田那一块的打牛的班子(街头流氓,地痞)混吃混喝,倒也觉得日子蛮舒服。结果那天好像因为什么事,要跟硚口那边的搞上一场,等砍刀铁棍都发到我手上了,我才知道害怕,不想去又不敢不去。就在要出发的时候,我妈突然拿个菜刀冲了进来,说谁要是动一下就一刀砍死谁。”景龙丢开手上的草叶,又点起了一根烟,慕小苏眉间皱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那天那个场景,你们完全想象不到,我妈一个大智路卖手机的,居然披头散发的挥舞着菜刀,跟一群打牛的斗狠,吓个他们没一个敢动一下。后面的事就不用多说了,我被我妈左手拿着菜刀,右手拎着脖子提回了家,本来以为蛮英雄的我妈,到家已关上门,就坐在地下傻哭,么样劝都劝不住。”他吐出一口烟,喷向了我。“这应该算吧?”
我用手扇了扇脸前的烟,或许是烟散的不太干净的缘故,我总觉得,眼前的这个景龙,跟平时的不太一样。“那近期的咧?”
他咧嘴笑了一笑。“近期的话就蛮简单,为了一个无聊的赌注,虽然赢了50块钱,但是害的一个本来就长的蛮尴尬的老男人被甩了,不晓得会不会因为这个让他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所以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小内疚。”他突然笑着把拿烟的手换了一下,伸出了右手,用拇指掐在自己小指的指尖,比划着那内疚的大小。
我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了他。“如果那个50块钱你会用来给那个老男人充话费的话,我想他应该不会计较的。”
他大笑起来。“那不行,那么一点点小内疚,值不了50块。”
后面又玩了几轮,我也被迫做出哈巴狗的样子,在孟师傅面前绕了几圈。孟师傅倒是不跟我客气,趁我绕圈的时候,一把抚上我的头,嘴里还念叨着“乖,不要随便拉粑粑,主人就买你最喜欢的狗粮你吃。”
而那轮我抽到梅花King,而慕小苏手里是个红桃Ace,命运的交汇好像开始了。
差值12,大冒险。我手机一摇,题目便跳了出来。
模仿《还珠格格》中台词“皇上,你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于是我危襟正坐,手搭在景龙肩上,说道“小金子,让侍寝的妃子进殿。”
景龙也是格外的调皮,竟然顺着话就说道。“回皇上的话,今儿您翻的是苏妃的牌子,可是现在着她进来?”
我轻咳一声,看了看慕小苏,却发现她的脸竟好像天边的晚霞一样,温暖而美丽。
使坏的心上来了,谁也拦不住。“那就让她进来吧,长夜漫漫,无心那个———睡眠呐。”腔调悠长而****,景龙和夏闻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最猝不及防的是我,谁也没想到,台词会是这样。“大舒,多年以后,你还会记得当年东湖边的慕小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