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最后一件衣服,薛靖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时,才抬头和对面的男生说起话来。
“过会我就出发了,再见就是年后了。”
“这么早?”光哥有些诧异。
“恩,怕堵。你下午也早点走,不然赶不上晚上的火车。”薛靖叮嘱道。
“我知道的。”光哥抓了抓头,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我说薛二,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啊?你知道每次我从你开水瓶偷水的事了?”
“啊?”听光哥的语气,难道不是?
“那莫非雨淅吃猪蹄,我每次都刷你的卡,也给你看出来了?”薛靖看了看面前有些发愣的光哥,又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以你的智商,我每次还用自己的卡盖在上面做遮掩,你指定看不出来的呀。”眼前的年轻男子闻言默默的拉开了阳台的门,拿起了扫帚,哎,下午就要离校了,还打扫个什么呀。薛靖逃跑前心里想着。
目送完背着个大包还能飞奔的薛靖,光哥放下了扫帚,又坐回了桌前,熟悉的点开了那个QQ头像。
“学姐,她应该回家了吧?”
过了一会,对话栏里才回了简讯。
“怎么,改了心思,想要追她了?”
“没有,只是,想知道。”
屏幕那头许久没有信息传来,再过一会,头像也暗了下去。
第一次和这个QQ聊天,还是半个星期前的某天晚上。那天阴冷阴冷的,光哥一个人待在寝室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薛靖这二货习惯了去图书馆,说是什么图书馆复习气氛好,这理由算是没把光哥笑尿,你见过一年到头没认真上过课的人还挑复习地方的吗?光哥无聊的打开了校园论坛,随意的翻阅着。
“滴滴”,电脑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光哥低头一看,才发现是QQ的系统消息。
或许**丝的心最坚强,也最容易受伤,反正当光哥看到这个系统消息的提示在右下角闪动时,心中感慨万千。
光哥的Q龄其实不短,足足十年了,十年间家里的平房都建成了小楼,隔壁曾经的胖妞都也生了个小胖妞,这QQ却依然如此.怎么形容呢?寂寞?或许是长相平庸,或许是家境一般,又或许是性格沉闷,反正QQ里这么多人,没有几个会主动和光哥聊天,光哥也找不到几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有时候满胸的情绪想要宣泄,却不知道那几个灰暗的头像,是真的离线,抑或者是对你隐身了而已。再后来,光哥也学会了隐身,就那么将QQ静静的挂在一旁,像是有着某种期待,不去关掉。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QQ依然静静的沉默着,静到光哥以为全世界都掉线了一样,才发现期待的原来不会来了。
已经有些麻木的光哥点开了消息,才发现和以往的广告不同,貌似有个人添加了自己,光哥很是随意,点住头像一拉,便放在了“陌生人”那一栏里。
这个陌生人好像有些不安分,才放进去,就跳动了起来。
“高大光?好土的名字哦。”
“你谁呀,这么说话,会不会聊天?”光哥闲着也是闲着,见了人身攻击,嗷嗷的就扑了上去。
“你不知道我是谁?”这句话问的光哥莫名其妙,于是又点开了详细资料检查了一番,终于确定自己应该是不认识这位“素雪晓凝华”的女网友。
看见光哥有些沉默,她却先开口了。“看样子你是真不知道,那信纸上的歌词也不是你改的,后面的情书也不是你写的咯?”
光哥不明所以。“啊?歌词,情书?你在说啥?”
屏幕那边许久没有回应,直到快熄灯了才又有简讯过来。“你是信纸上面那个还衣服给女生,又忘记问名字的傻瓜吗?”
“我是那个男生,但应该不是傻瓜。”
“你喜欢她?”这回问的很快。
“恩”
“你想追她?”
“不想。”
“那么,要熄灯了,晚安。”
“你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能问一个吗?”光哥敲打着。
“问吧。”
“你是谁?”
屏幕那头又沉默了良久,到熄灯前的一瞬,才有消息回过来。“一个住在新宿一,喜欢弹着吉他唱歌的学姐。”
光哥当晚有点失眠,伴着薛靖低沉的鼾声而来的,是大雪纷飞的那天,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脸庞的雪中女客。
后来几天或是因为期末的原因,那位学姐网友上线的时候都比较晚,两人说不上几句,便要休息了。而昨夜又让光哥失眠的,则是聊天记录里面两页拍了照的信纸,几乎可以肯定,用如此骚包且酸倒牙的手法来写情书的,只有薛靖无疑。哥们,不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不要瞎帮忙啊,光哥摸了摸裤兜里买完车票仅剩50块钱,望着睡熟的薛靖,无奈的笑了笑。
素雪收起了手中的Pad,登上了在校门口等候已久的车辆。
宽大的后座空无一人,这让最后一丝惊喜的可能也随之落空,素雪强压下心头的不满,嘴上却还是问道:“吴叔,我爸就这么忙吗?”
前排坐在司机位置的男子回头笑了笑,捏着嗓子装出另一副腔调来。“咱家的小雪儿如今可是大姑娘了,今天我忙不能接她,老吴你可得跟我盯紧咯,要是发现有哪个小子忙前忙后的帮雪儿提行李什么的,跟我把他祖宗三代的资料都要整理出来。”说完还冲素雪挤眉弄眼的鬼笑,调侃着:“哎,亏我还把相机带了出来准备抓拍两张,结果却看见咱家雪儿一个人扛着两个大包出校门,这学校的男生眼睛都瞎了吗?”
素雪不乐意了,立即还以颜色道:“哎呀,没办法,雪儿没有囡囡妹长得好看嘛,当然交不到男朋友了。对了,吴叔你喜欢哪一个做你女婿?是那个说话像周杰伦的还是长的像权志龙的?”
吴叔正发动呢,听到了素雪的话差点把车子当飞机开了,回头紧张的问道;“雪儿你可别吓你吴叔,囡囡才高一呢,她真找男朋友了?”
看到素雪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才让前排的吴叔送了一口气,嘴里还兀自咕哝着。“我就说不该让囡囡读什么寄宿,你婶非说寄宿学校好,你看这孩子不在眼前,多担心。”
回程的路途不远,素雪住的房子就在江城旁的小城里,而她的父亲,正是那个小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之所以称那地方叫房子,因为素雪并不认为那是家,房子里住着一个长期不在的爸爸,一个只会做清洁煮饭菜的后妈,还有一条不知道咬烂了素雪多少东西的蠢汪。而对于素雪来说,最为亲切的,反而是那条蠢汪。
父亲长期不在家待,一年里面兴许只有十来天在这个小城度过,母亲住院的那两个月,他守在病床前的时间也不过十天。而母亲离世才三年不到,后妈便进了门。兴许是碍于父亲的面子,后妈不仅没有对素雪的生活指手画脚,反而几乎是纵容。哪怕高中毕业的那次聚会,喝多了的素雪回到家便乱发脾气,还砸坏了后妈最珍爱的水晶雕塑,后妈也没有半句怨言。直到那天半夜醒来的素雪看到客厅里昏黄的小灯下,后妈一手拿着粘胶,一手将涂抹好的零碎往父亲送她的那个雕塑上贴时,她才明白,眼前的并不是仇人,只是另一个爱上她的那个不着家父亲的可怜女人而已。不过后妈毕竟是后妈,哪怕偶有那么一丝感动,也只是让素雪由冷漠变为友善而已。真正那些想要倾诉的话语,反而只能对那只喜欢上蹿下跳见东西就咬的蠢汪诉说。
想起那条蠢汪,素雪不禁笑了起来,或许那才是她童年的见证吧。八岁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她,总是被同学们排挤,交不到朋友,放学后常常只能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客厅的电视前,看着那些不属于她那个年龄的电视剧。而随着家境的改变,母亲不再上班后,才发现素雪的孤独。
“雪儿,我们养条狗吧。”
“不要,狗狗很凶,喜欢咬人。”
“那我们买条不凶的狗狗,买只乖乖的,让它每天放学陪雪儿玩,好不好?”
那时候的素雪显然不太懂事,以为一起玩便算是朋友,开心的点了点头。于是隔天到来的蠢汪,成了她第一个朋友。
回到院口,吴叔便提着行李先上了楼,而后妈则一身油烟的从厨房走出来,站在厅里,看着她。
“阿姨怎么还自己做饭呢,看油烟把你熏得,我爸不是说了请个人来做饭吗?”眼前的女人比记忆中又显得苍老了一些,看的素雪竟然有那么一丝丝心疼的感觉,问了起来。
“那哪行啊,请来的都不知道你爸和你的胃口,做的也不好吃,都让我赶走了。”后妈显然没有想到素雪会关心她,说话的音都有点颤了。
吸了两下鼻子,素雪才问道“中午吃小鸡炖蘑菇?”
后妈一声惊呼,转身就跑到厨房去了,伴随着锅铲的声响,后妈的声音传来。“雪儿你先休息会,还半个小时才能吃饭呢。”
素雪随便应了一声,便转身上了楼,奇怪的是,那条蠢汪居然没有冲出来迎接自己。
到了楼上,看见吴叔刚刚放好行李,从自己房间出来准备下楼,素雪更是奇怪了。“吴叔,那条蠢汪总算认识你了?怎么这回不叫了?”
吴叔手扶着楼梯,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低叹了一声。“贝贝也十三岁了,前些日子,走啦。”
素雪听得心里一痛,泪水便涌了出来,插在口袋里的手,慢慢的放开了那两张有些不成样子的信纸。原来这个故事,已经没有可以的倾诉的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