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七月的热情可谓久负盛名,沿路的树木对火辣辣阳光起不了任何遮荫的作用,连大名鼎鼎的光谷步行街情侣也就少了许多。营业厅路旁的老狗舌头伸的老长,露出有些发黄的尖牙,似乎为了表示对夏天徘徊不去的愤怒,它对每个经过的人都要目露凶光。看到个别胸口五花肉较为富裕的姑娘,嘴角还会流下一丝涎水,吓的那些姑娘在避让的同时,护不住微微扬起的短裙。在景龙再三的拉扯和培养下,我也和所有卖手机的男促销一样,养成了在营业厅门口台阶上吃午饭的习惯。至于那条流浪的老狗,则因为其行径被我们大为欣赏,变成了公养着的宠物,时而赏它几块烧肉,它亦会知恩图报更加卖力,景龙甚至给它起了个名字:龙儿。数年之后我和景龙都离开电信之后,我也曾问过他,在营业厅做促销那么苦,有没有什么开心的时候?一向不正经的他却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才答的我,说一是夏天中饭时间在营业厅门口看短裙美女,一是每天下班前慕小苏找他借电脑打报表的时候。听到他的回答我才明白,原来当年在厅里,真的是人人都喜欢慕小苏。
三星I909—6台,559—18台.早上营业厅刚刚开厅,仓库里就又传来了SB自言自语的点数声。因为前一天休息的缘故,我正做着数目核对,要是没有什么差错的话,就要在交接本上签上名字,而一旦签了字,手机少上一台,我就要赔上一台。
“里面有人吗?”拥挤的仓库里没有空调,除了闷热,此刻的敲门也往我心里平添了一丝烦躁。
“谁啊?新来的啊?不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我在清点不能打扰嘛?要是手机点错了替我赔呀?”我有些恼怒打开了仓库的门,随之而来的除了大厅里空调舒爽的冷气,还有一个小女生,或者准确的说,一个被吓到呆滞了的小女生。
看见眼前的女生被我突然的爆发吓到,就突然有点内疚,语气也不自觉的就软了下来,轻声的问“请问你是在找我吗?”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之所以突然变得温柔,并不是因为她漂亮或者可爱或者其他的什么的,而是,我不认识她。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我有个很严重的毛病,很多人都因为这个毛病说我很愚蠢,我总是嗤之以鼻不屑置辩,其实在我心里,我是认同的。对待熟人,或者说熟悉的人,我总是格外的放肆,放肆的叫,放肆的笑,放肆的骂放肆的跳,是否无意间对他/她造成了伤害,我却不会知道。而对陌生人,我更多的则是宽容与客气,只要不触及底线,甚至根本不去计较,大方的有些夸张。后来在街上碰到一个神经兮兮的神甫,因为等人的缘故多跟他聊了几句,我才明白,原来我这种不知惜福的行为,是罪。
眼前的小女生显然没想到只是轻敲了几下门,问了一句话,就被一阵狂吼,所以即使我立刻改变了态度,她也没能从呆滞的状态回复过来,这让我有了打量她的时间。
眼前的女生肌肤白皙,五官清秀,面上不染半分铅华,只残留着被我咆哮后的愣怔,促销的服饰可能略大了些,她便犹如一个小孩被套大人衣服在里面一般,只是站住不动,一股东家之女初长成的稚嫩味道便从她全身上下散发出来,让我有些迷醉。请不要笑话我,我并不是为她的美或漂亮而迷醉,电视里明星美女看的多了,自然就会产生抗体,并不和言情小说里所描述的那样,见她就如看到仙女一样神魂颠倒。而事实上,她也没有到明艳不可方物的地步,于我而言更像是邻家的小妹妹,身上洋溢着某种久违气息,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睫毛,甚至于微微张开的嘴唇里两颗才探出头的小虎牙,都在弥漫着那种气息。已经二十七岁的我突然有些伤怀,原来她身上促使我陪她一起发呆的味道,是我已经留不住的青春。
显然这种发呆的对视在忙碌的营业厅中很是奢侈,更容易引来同事和值班经理的视线,要是被暗访人员抓拍更是要扣上三天工资。自认比常人聪慧的我果然率先清醒过来,转身回了仓库,只留下一句“进来说话。”给她。
“对不起,我昨天才上班,不知道你在忙,对不起。”也许是刚刚将她吼怕了,以至于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小心翼翼的跟我讲话,大约是把我当成了古怪易怒的欧巴桑吧?
“没事,我刚刚很烦躁,别见怪。对了,你有什么事?”对待陌生人我向来客气,即使身上的味道再好,也是陌生的味道。
看样子刚刚确实有些唐突,她听了我的问题,居然还思考了一下,才好似想起来了一样答道:“哦,我是实业新来的,李姐不在,我来领机子。”李姐是实业销售平台的负责,实业又是营业厅卖的最好的,难怪没有人告诉她,早上我点库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
本来从不在点库结束前发放手机的我决定破例一回,作为刚刚过错的补偿。而在整理出她要的机型之后,我也没忘了告诉她以后不要在我点库的时候打扰我。她闻言一愣,点了点头,估计又在腹诽我古怪的规矩。
在她出仓库门之前,我才想起自己很不礼貌的没有问她名字,然而转眼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同在一个厅,自然以后就会知道了,此时刻意的问,她还会觉得这个欧巴桑对她有什么企图。
“我叫慕小苏,慕容的慕,大小的小,苏州的苏,以后就叫我小苏吧。”在我要收回视线之前的一霎,走到门口的她突然转头对我说到,如果深度近视的我没有看错,随着声音一起的,还有那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笑容。
“恩,我叫陆。。”“你叫陆云舒,对吧?我进来之前问过他们哦。那么,以后请多多关照吧。”虽然对日式词汇非常反感,但这次还好,我也笑了一下,便目送这个虎牙小女生出门去了。
现在的我还会时不时的想起那次仓库里的初遇,这段记忆对她而言,或许只是生命里最平凡的一瞬,对我而言,却是那段有些坎坷的人生路途里短暂的永恒。
江城的夜已不复从前,一年中再难见得几次嵌满碎钻的星空,我坐在租屋的露台上,享受着片刻仅仅属于自己的孤独。躺椅边的杯子陪我坐了很久,已经有些冷了,茶香散去了大半,饮上一口,好像甘甜也化作了苦涩。果然有些东西还是要趁热啊,我感叹了一声,放下了茶杯。夜凉如水寒意沁骨,直到连打了两个喷嚏,我才知道秋天真的又来了。想起妍妍早上出门时穿的有些单薄,于是复又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出门去了。
妍妍见到我拿着外套在公司门口等她下班时,竟高兴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饶是我脸皮素来坚实厚重,也有些发烫起来。当妍妍也发现当街搂抱似有不妥时,对面卖烧烤的两个小伙已经看了很久了。妍妍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脸也变得红扑扑的,好在我和妍妍常去照顾他们生意,也算熟人了。
正当妍妍准备拉着我偷偷溜回去时,卖烧烤的小伙子却喊了起来。
“喂,陆哥,今儿是不是中彩票了,难得看你接柳姐一回,还不来吃吃烧烤,把中了的五块钱花出去?”
“哥,你又瞎说,我估计着肯定是中了十块,五块钱那小奖,陆哥指定不会来。”
我还没来的及还嘴,妍妍就先笑骂了起来。“还不闭上你们两张破嘴,**丝注定孤独一生。”
知道回到租屋楼下,我正要拿出要是开门的时候,妍妍就又从背后环住了我。
“云舒,你今天怎么会去接我啊?”
我抽回钥匙,回身也抱住了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笨蛋,一点浪漫的话都不会说。”她的声音有些低,有些沙哑,不像平时的声调。
迫于压力,我只好开口。“我怕你冷。”
哪知道妍妍将我环的更紧,小脑袋还在胸前蹭来蹭去,就在我感觉到胸口有些湿热,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时候,怀来传来她的声音。
“有你在,我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