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婚期越来越近,沈兰已经辞了工作,按照旧规程回家准备嫁妆,等着武家迎娶的马车上门。武家却突然出了变故,在上海做事的老二武仲明,不知什么原因被捕入狱。武伯英手足情深,没有给未婚妻解释太多,就赶去上海解救。沈兰不埋怨他,血浓于水,兄弟的情分是谁都不能代替的,于是就推迟了婚期。这个未来的小叔子,自己从未见过,据说**十二年刚及弱冠,就到上海去念书,然后又辗转去了日本,回国后还在上海谋生,十年没有回过一次老家。公公曾经说过,这对双生兄弟分开来看,就以为是一个人,只有两个人同时站在面前,才明白原来是弟兄两个。
沈兰曾经有种奇妙的感觉,自己心爱的人,居然在世上还有个一模一样的。但这种感觉越来越不美妙,婚期一直拖了一个多月,公公稍来话说,伯英在上海生了重病,还需在杭州将养一段时间。沈兰非常焦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杭州,端汤递水伺候他。再后来又听说老二被枪毙了,沈兰明白了心上人的病因,伯英是个极重情意的人,忧思过度,难免会大病一场。
又过了一个月,武伯英从杭州返回,当晚武家派当铺的伙计送来消息,第二天迎亲马车就要上门迎娶。沈父不愿意这么仓促,伙计说他们家掌柜病得很重,想要借着婚事冲喜,沈父只好勉强答应了。还好一切都已按旧日子准备停当,大早上武家披红戴花的几辆马车到了门口,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武家到底是大户人家,一切礼仪都很排场,沈父看了满意,再没挑什么礼数,顺顺当当嫁了女儿。天公不作美,武家老爷子第二天就去世了,红事连着白事,三年来成为沈兰心中的一块心病。
“吃饭。”武伯英突然走进了堂屋,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惊了魂不守舍的妻子一跳。
沈兰和丫头连忙拉开椅子,围坐在饭桌旁边。武伯英很不正常,根本不过问躺椅上卧着的奶奶吃了没有,自顾自坐在桌边大口咀嚼。奶奶的起居向来是他最操心的事情,自从父亲去世,他一下子老成了许多,整个人都变了。那两个月的各种变故,似乎集聚着他一辈子的沧桑。
武伯英吃了几口,突然含着馍馍问:“咱婆吃了?”
沈兰嗔了他一眼,笑吟吟回答:“早都吃了。”
“哦,好。”武伯英根本看不见妻子的****,低下头继续吃饭,似乎吃饭是件重要的任务。
沈兰不免心中失落,三年前那场接二连三的打击,丈夫随之失去了以前那些意趣。她索然无味地吃着晚饭,不再言语。丫头机灵,瞄瞄主母的表情,也替她委屈。
武老太太看着昏黄的电灯泡,似乎在和冥冥的灵魂对话:“明儿又走了,被英儿的朋友带走了。”
奶奶糊涂后,经常这样,眼睛花了,却似乎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耳朵聋了,却似乎能听见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武伯英没有理她,继续吃饭。沈兰看了一眼丈夫,停下筷子。丫头吓得哆嗦起来,牙齿把碗边嗑得“的的”作响。她和奶奶睡一个炕,半夜经常被神神道道的对话惊醒,却只有奶奶一个人自言自语。似乎死去的亲人都围在炕边与她说话,老头子、儿子和二孙子,甚至还有武伯英死去多年的母亲。丫头听不见看不见一点异样,吓得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