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再敢欺负我,我就杀了你们!”我随手抄起墙角的一整块砖头朝着向我扑来的几个人狠狠地砸了过去。那次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和别人打架,是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后来因为班里的一个同学及时通知了学校教务处的老师,事情才算是得到了遏制。高度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我瘫坐在地上,头开始晕眩,轰隆隆地仿佛整个世界开始崩塌,就再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还好医生说只是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这次如果不是及时有学校老师赶到,我不知道后果会怎样,我确信我一定会用墙角剩余的砖头至少杀掉他们其中的一个或者被杀,我用力把自己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理智全无。
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仰望天花板,我再一次感受到成长的煎熬与痛苦。虽然我知道绝大多数的人都必须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就像是上帝已经指定了每个人的天命,天命永远无法违背,也无法抹去。这样的赐予我们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老师见我醒来,就开始向我询问事情的经过。
那天晚上放学前,我原本是去找那个女人理论(就姑且先这么叫她吧),她竟当着班级同学面抽了我一记耳光。我气愤地坐了起来,头一阵眩晕,老师按着我的胸口让我躺下,可是我坚持要继续说下去,因为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这个女人就是我们班的班长,一个我非常讨厌的女人(我不知道除了“女人”这两个字还能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她)。因为我上自习课偷偷睡觉口水流到了我同桌上节课取回来的一摞数学作业本上,最下面被我口水浸泡的作业本恰好是那个女人的。她发现后立即向老师举报了我,说我上课睡觉,结果我被老师逮了个正着,不仅被批评了一顿,还被罚了五块钱充当班费。那时的五块钱对我来说十分很重要,不仅是我一周的零花钱,而且意味着我可以在游戏厅度过一天的美好时光。被扇了耳光后的我就像疯狗一样扑到她桌子上撕碎了她的书。她哭了,哭得很大声,虽然我也有点儿后悔。她说她很愤怒,让我放学等着,然后就一个人跑出了教室。放学后,那个恶毒的女人找了几个隔壁班的小混混来修理我,后来就是今天发生的事儿了。毋庸置疑,我们都平等地接受了学校的处分,全校通报批评。
砸出砖头的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但我从没想过这种失去理智的自己竟是如此的可怕。我是为自己而战,但我很清楚这样后果一旦发生便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承担的。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都没有再去学校,我妈把我带回家后就把我暴打了一顿,然后禁了我的足。她是那种不从会问你原因,只要犯错就会批评你不惜动用武力的家长。在她面前我似乎永远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那时候我甚至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
随之而来的就是小学毕业,我第一次感觉到些许惆怅,虽然后来经常会这样一个人惆怅,但这毕竟是我的第一次。
领了毕业证回家的那天,我妈找我聊了很久。我们很少这样坐下来聊天(后来长大后就更少了),但我却并不觉得意外,我知道她有话对我说。她问我以后的梦想是什么(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因为这几天一直沉浸在一本普希金的诗集,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想要成为一位诗人,像普希金那样伟大的诗人。那时她沉默了,我似乎能够感受到她的震惊和脸上淡淡失望的表情,即便我并不确信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失望。我们母子如陌生人一样相互注视了大约一分钟,她皱着眉头用各种不同的方式看我,直到她叹息一声拍着我的肩膀说“以后别再和人打架了,今天你说要成为一个诗人,一个作家,接受好的教育,勤奋,读书,那是你的天命。男子汉大丈夫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包括你的梦想。”轻带的关门声,她离开了我的房间。
自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聊过这样敏感的话题,不过妈妈经常买书给我,都是一些我爱看的文学类书籍,小说散文居多。类如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雨果的《巴黎圣母院》……
其实那天她转身离开后我有些发呆,更有些迷茫。因为我确实想不出自己除了打游戏之外还能干什么。我,我,我真的会成为像普希金一样伟大的诗人吗?我竟然有些错愕,拼命地问自己,却怎么也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写作,我根本没有这样的本事,真的没有吗?
每一本书都自有其存在的理由,而喜欢这本书的男孩儿亦有其生活的道理。男孩儿在成长时并不想一头雾水,他是要努力成为那个想要成为的人。普希金诗集的存在恰到好处,他改变了那个男儿世界观,我就是那个男孩儿。
大家好,我叫顾雨寒,同学都说我的名字挺有诗意,我刚出生时外公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打游戏,睡觉,流鼻涕用手乱抹的男生了。十七岁这年的高考,我考上了一所还算可以的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我喜欢说这是听起来就充满艺术感的专业,即使很多东西与自己想象的格格不入。和我的名字不太一样,朋友说我给人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冷,而是很温暖,爱笑。还可以算得上帅气的脸庞,一头清凉的短发看上去很干净。一米八二的身高,白色的衬衫,中国龙刺绣的唐氏中山装。这是我大一时的样子。
走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天,是我新生活的开始,除了我自己,几乎眼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我享受着这些向往已久的事物所带来的阵阵快感,校园里沿路纵横的香樟树,在四十度的夏天努力压榨出一块块小小的阴凉,我一个人在这交错的阴凉间游荡,耳边单曲循环的是Lube乐团的《DavaiZa》。
我用手机写了一段文字,发表到QQ空间里,我说,这是对年少时光的祭奠,从此将不再回首:
额头渗出的血液流过少年的脸
黑色的瞳孔在黑暗里仍然黑暗
瘫倒在冰冷的地面
整个世界开始坍塌
血色蔓延……
我们因为有痛苦,有冲动
才会有一次次凌驾内心的忏悔
直到故事完结
第一次,为成长而惆怅
第一次,为梦想里那个人的名字而震撼
用七年的时间克制年少的背叛
终于我让自己变得爱笑,温柔
变得温暖
十九岁那年,我很幸福
因为我已不再年少
开始撰写另一种青春
那些文字里属于我的诗意人生
开学第一天,四十度浓郁积压后的爆发,袭来的夜雨把很多人囚禁在寝室里,不远处教学楼漫长的整点钟声在校园里回荡,雨滴顺着玻璃窗下滑,急促地翻滚,破碎,停滞。我似乎能够感受到人们飘飞的灵魂开始迅速投入到这校园新生的洪流,越来越多的人在这洪流里移动,浮沉,同每个人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这样的校园给我的感觉还算不错,至少我确信可以在这里遇见我一直需要寻找的人——一个心似蔷薇的女子。她会像我预见的一样,每当透过她美丽潮湿的眼睛,我可以看到属于我们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