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突然的沉默,所以茗生很是轻易便看到突然落到院子里的茗笙。
也似往常一样,她丢下了手里的一切东西,朝着茗笙便奔了过去:“茗笙!”
听到这么一声喊,原本还沉浸在思绪中的黎涯梓与苏媸也回过神来,望向了身后的院子……
下午的太阳有些大,茗笙一身素衣立在院中,似是要融化在那刺眼的光芒里,但是在茗生扑到他怀里的一瞬,苏媸明显看到了记忆中的那抹弧度……
“姐……”
苏媸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迷了她的视线,等她抹去那泪珠时,再次望向茗笙却不见了刚才恍惚的一幕,只余茗笙冷清带些戾气的脸。
“茗笙兄弟……”黎涯梓拉住了苏媸便快步走到了茗笙面前,有些抱歉地说道:“不曾你与说一声便将茗生带过来,实在是抱歉……这是我的妻子,苏媸,她特别喜欢茗生……”
茗笙弯腰抱起了茗生,又不嫌衣脏地拿了衣袖帮茗生抹去了嘴边的酱汁,末了,才转头望向黎涯梓,道:“无妨。”
黎涯梓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同样在场的溪菊却是讶异得不行。
而更让溪菊惊掉下巴的是当茗笙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的时候,那素来平静无澜的眼中竟有丝丝安心……
就在溪菊被惊得愣住的时候,苏媸却在细细地看着茗笙那张脸。
时隔近二十年,苏媸对苏妍的印象真的只余下那个永远代表着美好的笑容,而那个笑容,就在那一瞬,她似乎在茗笙的脸上看到了……
“苏妍……”苏媸轻轻出声,想试探茗笙是否会对此有反应。
但茗笙的注意力却全在茗生身上,似乎对那两个字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黎涯梓看着苏媸那不是很爽快的试探,心下也有些急,于是他脱口便问道:“茗笙兄弟,你可认识‘苏妍’?”
茗生原本俯在茗笙的耳边说着些什么,听到黎涯梓这么一问,她便停了下来……
茗笙在黎涯梓希冀的目光中轻轻地摇了摇头,在看到黎涯梓一脸的失望后,茗笙又再次出声:“我应该认识么?”
“孩子,你爹爹可是个木匠?”苏媸接过话茬,话语中也是充满焦急与希冀。
茗笙眯起眼,望着苏媸的眼里多了一份不善。
苏媸被那样的眼神攫住了呼吸,感到有些害怕。
“茗笙兄弟,不瞒你说……”黎涯梓挺身站在了苏媸面前,挡住了茗笙的目光,支吾着这才说出了此番的用意:“我觉得你像极了我们家的一个亲人,苏媸的姐姐苏妍的孩子。”
“亲人?苏妍?”茗笙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而他素来冰冷的脸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同样有些讶异的还有茗生,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和茗笙的关系,应该也是这样的关系——“亲人”。
但是,现今黎伯伯的言语却是在说,茗生于茗笙,并不是唯一的“亲人”,而茗笙于茗生,却仍旧不变……
——怕什么?我的亲人也很多呢!
脑海里忽然窜过这么一句话的茗生感觉后脑有些刺痛,而眼前也出现了一个一个场景,漆黑的夜色中,慌不择路地奔跑,还有满眼的树木,浓郁的血气……
“啊!”
一声轻呼过后,茗生晕倒在了茗笙的怀里。
这一幕,让黎涯梓和苏媸都没法再追问他们心心念念的事。
“茗生。”茗笙轻轻拍了拍茗生的脸,可茗生却毫无反应。
再顾不得其它,茗笙抱起茗生,一个踏步,那素白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一众人的眼中。
苏媸此时的心里也是充满着担忧与着急,与黎涯梓对视上的一眼也变得沉重起来。
溪菊也是同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比起苏媸与黎涯梓的无措,她急急地开了口,问道:“最近的医堂在哪里?”
黎涯梓恍然,忙答:“出了门往左,走过两个街口,有家济世堂。”
溪菊身影一晃,也消失在了这个院子之中。
南攸看了黎涯梓夫妇一眼,微点了头也是出了门,往左而去。
一行人,前后相继到了黎涯梓口中那间济世堂,而不意外地,茗笙抱着茗生,与一个白发老人说着些什么。
“这孩子不过受了刺激,我与她施了针,已然好了不少。”白发老人眉头微皱,语气也有几分不耐。
“为何她不醒?”茗笙偏执地将怀里的茗生往老人面前靠了靠,语气同样不善。
白发老人挥挥手,道:“这醒不醒,只能看她个人,老夫已是尽了所能……”老人搬出了“老夫”一词,意在用年龄告诉茗笙他的经验。
茗笙沉默,却还是固执地不肯放白发老人离开。
溪菊甫一到了这济世堂的门口,便听到那白发老人的话,看着茗笙僵持的背影,她三步并作两步,一瞬便到了那老人面前,脱口便道:“庸医。”
“庸医”二字,于老者来说,的确有些刺激了。
想他十五岁开始行医,在这弦月原中算不得最好的大夫,但是,由他坐镇的济世堂也能傍得上“闻名”二字。而他的手下,治愈救活的人又何止千百,这近五十年行医生涯,他自认问心无愧——溪菊这“庸医”二字,成功让他起了气性。
“你这妇人,满口胡话。”老人再气,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忿忿然地瞪着溪菊这般说道。
溪菊嗤之以鼻,担忧的眼神离开茗生之后便变成轻蔑,落到了老人身上,道:“技不如人还容不得人说么?”
老人瞪着溪菊的眼睛似能喷出火来,往日,他医过濒死之人,即使那人死了,也没人敢说他什么,但是,今日不过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就这么辱骂于他实在是——“不可理喻。”
四字在老人的嘴里蹦出来后,老人拂袖便走,不再与茗笙他们多作纠缠。
茗笙还想凑上去说些什么,被溪菊一拉,沉声便道:“茗笙,我们需得找的人是鲤少。”
茗笙虽然还是一张看不出波澜的脸,但是心里的紧张与慌乱却似那沸腾到极致的水,只待一个出口来宣泄……
溪菊口中的“鲤少”二字,便是那出口,可是这出口却意味着一些东西。
——或许,该来的还是来了……
茗笙虽然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但是他眼里的坚毅却不曾动摇过。
“我去符堂。”
茗笙轻轻的一句话,犹如轻叹,却适时落到溪菊耳中,换得她一个轻轻地点头。
而后,素衣飘飞,茗笙带着茗生,再次消失。
溪菊立在济世堂的门口许久,在动的一刻却是往来时路而去。
*
苏媸和黎涯梓对面而坐,可两人的心思却都不在对方身上,所以,当溪菊那同样浅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两人都惊得立了起身,碰翻了身后的椅子。
“溪菊姑娘,茗生他……”黎涯梓凑到溪菊跟前,有些歉意地问道。
溪菊看着黎涯梓与苏媸眼中的担忧与焦急,第一次感觉,茗笙和茗生有着同一个名字,真是麻烦。
“小茗生有茗笙在,无碍。我想与你们说说关于茗笙的事……”溪菊说这话时,有些许犹豫,但是,听着这话的黎涯梓与苏媸两人眼里迸出的光彩,让她转瞬便忘了那份犹豫。
在黎涯梓和苏媸看来,溪菊与茗笙的关系,一定比他们这两个半路亲戚要来得深,也因此,两人不由得觉得溪菊知道不少关于茗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