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盼望着有这样一个晨曦，一觉醒来，再也不记得月未央，然从金秋盼至初冬，新月只盼到了温布哈的声音。这一次，又是个摧心肝的梦境。
「温布哈！你是温布哈？」
「小白痴，你还认得我呀？怎么样，我比二十年前如何？」
「你！你别这么叫我。我虽然认得你，可我不是你那白痴妹妹！我叫新月！」
「你不是？哈哈，哈哈！当初是谁求我这个当哥哥的骗人，又是谁哭得像泪人一样？未央啊，你哭得我很烦，烦得想揍人，知道吗？」
「你烦？哼，有人偏偏喜欢听！你敢打我，看努达海饶不饶你！」
「嘿嘿嘿嘿！承认了吧？三句话就露了馅！未央，小白痴！」
「我不是未央！温布哈，你快说，说我不是未央！你认得未央，你见过未央，只有你能证明未央不是我，我不是未央！」
「哦？你怎知我认得未央，你怎知我见过未央？此事只有努达海和未央本人知道才是，谁告诉你的，努达海吗？」
「没有，他没有说过。」
「小白痴啊，我曾当你是世间最聪颖的女子，怎么你竟如此糊涂了呢？二十年了，当初我亲手在海上葬了你，人间一日，地下一年，人死三日轮回，那么未央若转世为人，今年该有一十七岁喽！不知你口口声声念叨的新月芳龄呀？」
「我十七。」
「哈哈……」
新月被温布哈那渐逝的讥讽笑声吓醒了，他笑得何等逍遥从容，她听得何等揪心惶恐。她慌忙抱紧被子，死死地闭上眼，但愿温布哈不要再来。温布哈的确没有再来，可她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二十年前许下的生日愿望：
「明日便是八月初三，又到轮回时，新月将至。那是我十八岁生日的月亮……新月，请代我照亮努达海的眼睛，温暖他的心灵吧！」
二十年前的祈祷接踵缭绕耳畔：
「菩萨，感谢您的慈悲，即使此刻死去，未央已了无遗憾。此生已再无贪念，不求看到他复明，更不敢想与他结为连理，这辈子注定欠了努达海的，未央愿以无数来世偿还。菩萨明见，未央并非故意与努达海纠缠生生世世，那只是虔诚的肺腑之言……」
轮回，新月将至。纠缠，生生世世。
「不，不……」新月惊恐地大叫，「云娃，云娃，云娃，云娃！」
「格格！奴才来了！」云娃边跑边穿外衣，来到新月床前时还有一个袖子没穿进去。
「我冷，云娃。」
云娃急忙掌灯，摸了摸新月的额头，并无发热迹象。
「奴才给您加床被子……暖和点了吗？」
处在惊恐中的新月并不真正清楚云娃在问什么，她仅失神地点了点头。
「那，格格继续睡吧，奴才告退。」云娃将新月扶到枕头上，帮她掖了掖被子，预备离开。
「别！别走，云娃。你陪我一起睡。」
云娃自幼陪新月一同长大，二人情同姐妹，也曾偷偷地抵足而眠过好几回。所以，云娃对此并不吃惊，她微笑道：「好，奴才陪格格一起睡……格格，你的手好冰，看来真的是冻着了。」
「云娃，想着明日让太医给我开剂助眠安神的方子。」
「格格，您睡得不好，怪不得最近像是瘦了些。」
「是吗，我倒没觉得。」除了二十年前的点点滴滴，新月已无暇察觉眼前的一切了。
「对了，云娃，明天你再帮我做件事……」
「啊？这……好吧，格格，奴才明日一早就去。」
几日后的黄昏，云娃神神秘秘又忧心忡忡地自府外带了包东西，目不旁视，直奔望月小筑。身后突来一拍，云娃当时腿软，半跪在地上。
「云娃，云娃……」克善急忙搀云娃，「我吓坏你啦？云娃，你没事吧？」
云娃侧头看了一眼顽皮的克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吐一口气道：「小主子，你回来啦？哎，真是吓死奴才了！」
莽古泰用力扶起云娃，笑道：「我们俩一直跟在你后面，你这行色匆匆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贼呢！手里拿的什么，我来帮你？」
云娃死死地抱住包袱，牢牢向怀里一护，连声道：「不用，不用，不用！」
「这是什么？宝贝呀？」莽古泰和克善异口同声地指着云娃怀里的东西。
云娃窘迫道：「不跟你们说了。」说罢，她一阵风似的钻进了望月小筑。
是夜，月如钩。
莽古泰刚睡下，便听到了拍门声。他哈欠连天地问门外是谁，也听不见那只蚊子到底哼哼些什么。一见云娃，他整个人顿时精神了。
「云娃？！有事啊？是格格怎么了？」
云娃惴惴不安地望着莽古泰，郁闷道：「我能不能进去坐坐？」
「啊？这……喂！」
莽古泰不谙其道，在他支吾之际，云娃擅自绕开他，走进门去。他尴尬地跟在后面，被她突来的转身吓了一跳。
「你到底要干什么？」莽古泰不悦道。
「嘘！」云娃忙去捂莽古泰的嘴巴，「别惊扰格格，她还没睡呢！」
「你今天鬼鬼祟祟的，究竟什么事啊？」
「你才鬼鬼祟祟的呢！」云娃瞥了莽古泰一眼，极其认真地问，「你有没有觉得格格近来有些不对劲？」
「格格又病了？是不是头……」
「哎呀，不是！我跟你说，」云娃压低声音，凑到莽古泰跟前说，「格格从前不是跟骥远少爷、珞琳小姐有说有笑的吗？近来，她的话少了许多，安静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王爷刚过世那会儿。而且，格格近来睡眠不好，我发现……」
「你发现什么？说呀！」
云娃嗔怪地瞪了莽古泰一眼，悄声说：「哎呀，你小点声！我发现格格夜里睡不着，就刺绣，绣的是一匹白马！」
「就这个？」莽古泰撇嘴道，「女儿家睡不着，拿刺绣打发打发时间而已！我要是睡不着，就出去练套拳……」
云娃眼见莽古泰要拉开架势，啪地将他刚抬起的拳头打了下去，「还有今天，你以为我拿的是什么？是一件裙子……」
莽古泰自己捂着嘴巴，忍俊不禁道：「你没事就去睡觉，不要在我这说笑话了。」
「你别笑！我特意去给格格定做的，那裙子呀……」
「云娃、云娃！」新月的声音把屋内窃窃私语的两个人吓了一激灵，「云娃，你来一下！」
「格格叫我，我先走了。」云娃慌慌张张地跑出门去，「格格……」
莽古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傻云娃儿……哎，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