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盘踞半边天,彩霞散射落满堂。
倏而神女降于世,万物自此皆苍茫。
----------《神女说》
白萧望着木盆里的血水,满目晶莹。她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那是她的日思夜想,那是比琉璃更华美,比琥珀更剔透的愿景。她激动得像要哭出来似的。欣喜却错乱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她缓缓闭眼,渐渐睡去,强忍的剧痛终于跨落下来,淹没了她的神智。这么强忍着,也只是为了她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的诞生,那个幻想中笑容纯粹得可以榨出阳光的孩子的降临。
良久,卧在床榻上的华美女子缓缓地睁开眼,一对空灵的眼眸却显得无神。她脸色苍白,支撑着坐了起来,小腹传来的剧痛差点让她昏厥过去。她望向四周,稳住了眩晕感,四下无人,天边金光已逝、彩霞已散。
“孩子,我的孩子,她在哪?”女子意识到了不对劲,嘶哑地喊着。无人回应。
未几,一位丫鬟走进了屋内,颤颤巍巍地说道:“夫人,老爷已经吩咐下人把孩子带走了。夫人,老爷说······”
“小嫣,净宏他说什么,快告诉我呀!”
听罢,丫鬟紧紧攥着的手缓缓松开,摊开出几张银票和一张休书。
“夫人,老爷让您离开方家。他说,这算是您为方家生孩子的酬劳。还要休了您。”说着,丫鬟便把银票塞进了女子手中。
女子望着手里的银票,越发觉得无比肮脏。
“小嫣,告诉他,白家还养得起我,这些我不要。”说罢,女子把手中的银票放到了桌子上。
“小嫣,你能告诉我孩子在哪里吗?”女子乞求道。
“夫人,老爷吩咐了。您想要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告诉您孩子的下落。”
“小嫣,我的妹妹,为什么啊?净宏为什么这样做啊?!那些一心一意难道都是在骗我吗?他难道就只是为了一个生于豪门的孩子才骗我的吗?”白萧嘶吼着,往日甜蜜已然化为泡影。泪顺着那绝美的脸颊滚落,溅到地上迸发,如晶莹剔透的雪花。
静默良久。
“夫人,老爷让我转告您‘相爱相杀,不如相忘于江湖。’”丫鬟望着落魄的女子,眼中尽是疼惜。
“小嫣,都已如此,何必再做他的方夫人。我如今竟落到如此地步,也只得离开这偌大方府,离开这繁华之地。”
“小姐,若你真的下定决心,那么带我走吧,我跟您来到方家,只为跟您在一起图个亲切,偌大白府,也只有小姐您是最为和善的。”丫鬟明白自家小姐意思,她想一直陪着小姐,因为小姐是她最该感激的人。
“小嫣,你的路还长,而且我已不能再回白家了,我要去江南,你别跟着受苦了。听姐姐的话好吗?留在方家,我也好别和他断了联系···”
“小姐···”丫鬟快要哭出来似的。
“小嫣,我自小把你当做妹妹,我和你最为亲近,我最心疼你。我要离开了,省得碍他的眼。我要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小嫣,有缘再见了。”
语毕,白萧起身准备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决绝的离别,丝毫没有惋惜之情。
良久,丫鬟说出了对白萧最后的话:“小姐,既然您执意如此,小嫣也不好说什么了。不过,姐姐,你要好好的生活啊!”
白萧听到丫鬟唤她姐姐,不禁伤感:“傻妹妹,姐姐会好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再见···”白萧抹掉了泪珠,大步跨出方家大宅,她带走了一纸休书,带走了许好的一世珍宠。既然离去,便永世不得回忆。
相爱相杀,不如相忘于江湖···
难道从前的宠爱只是一场心思缜密的戏剧?
还是年轻的时候太单纯?谁知道呢?天地变幻,人心难测。
昔日梦,今已碎。
情为何?只相思。
爱为何?只两伤。
问遍天下,情而可原,却话不情而不可原。
豪门相爱,注定是双方厮杀。
------------------------------------------------------------
烈焰火光映入眸,昔日繁华应声灭。
残垣断壁绝人寰,生死祸福天地间。
“老爷,不好了,他们来了。”管家急匆匆的冲进了墨染阁里。
俊俏却有些沧桑的男子把目光从书中字句移向了房门外,映入眼帘的是管家略带恐惧的焦灼面容。
“骅叔,怎么了?是那些日本人来了吗?”男子的神情显得有些疲倦。
“嗯···老爷,您快走吧,那日本人说要拆了方家。怕是几天前大夫人得罪了那日本人,人家要来找上门要您赔礼的。老爷,您快从后门走吧,再晚一些怕是要丢了命啊!”管家越来越焦急,催促着自家老爷逃命。
“嗯,我知道了,想不到那么快就来了。”男子的语气像是意料之内会发生的。
“老爷,快走吧,他们已浩浩荡荡进了紫禁城,马上就要到了!老爷!”
“骅叔,你走吧,从小到大都是您在照顾我。我一直把您当父亲,可今天我不能再听您的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方家的人犯了错,就要我来了结吧。骅叔,您走吧,我会没事的。”男子神色平静,语气淡漠。
“老爷,您还是那么倔。我老头子不中用,也没法帮你。”
“骅叔,您别说了,快走吧。晚了或许就来不及了。骅叔,孩儿请您照顾好亦馨,带她去苏州骆家府邸吧。好好照顾她,好好地把她养大。她只要活着,我方净宏就算受再大的苦也不算什么。”
“老爷,从小到大,您要做的事情我从来没拦住过您。您总是那么倔犟,可您要活下来啊!不然孩子怎么办?她现在才刚出生两天啊!”
“骅叔,东厢房的柜子里有几百万两银票。您拿着银票带着亦馨走吧。去杭州的事,别让二夫人知道。”
“宏儿···估计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吧。”
“骅叔···你走吧!”男子说的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如此决绝。像是最后的诀别。
管家泪眼摩挲,望着他曾看着一天天长大的男孩,他早已蜕去稚气,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
“宏儿,再见!”管家抹下泪水,挤出一句不甘的再见。男子挥挥衣袖,瑟瑟秋风卷走了诀别的伤感。
“快叫你家老爷出来,皇军要见他!”一个满身肥膘的势利小人在方府门前叫嚣着。
“找小生有何贵干?”男子带着温婉的笑跨出了方府大门。
“还不快跪下给皇军道歉,你家的臭娘们竟然敢打皇军,不想活了是吗?!”
“道歉可以,方家的人的错我可以道歉。不过跪天跪地跪父母,为何要给一个蛮横无理的人下跪?”男子不卑不亢,绝不低头下跪。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放火!把这‘狗窝’和这条‘狗’给烧了!”语毕,一群日本兵拿着火把出现在方府门前。
花苗闪烁跳跃,风助火势,不久便烟雾弥漫。房柱坍塌,大火撩人。男子望着自己的心血一步步化为乌有,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那些抢占、抢劫的非人的日本人,为了贪图享受,不顾人生死存亡。几个日本兵把男子推进了大火中,顿时衣料为火所焚。男子望着自己,本该过着舒舒服服的老爷生活的他,因为日本人的惨无人道,竟落到如此地步。从前,在那尚且和平的时代,怎会想到今日有如此凄惨的结局?
大火弥漫了一天一夜,方府俨然化作灰烬。逝去的,还有方家老爷--方净宏的生命与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