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吹曲唢呐结婚
苏三回来说,事情进展顺利,郭老板很随和地接待了他们,尽管他们并没有租辆小轿车开去。郭家在佥阳镇大街上有一栋六层楼的房子,底楼三个门面一溜排开,好不气派,全部租给别人做生意。他们在三楼的客厅坐着吃了很多水果,抽了郭老板的好烟,据说一支烟就值十元钱,不得了。郭老板说,既然是苏正虎老弟前来做媒,这事就好办了,只消看个好日子,就将女儿嫁过去。
苏三说,其实,那个郭老板看起来比苏正虎年轻多了,头发梳得油亮油亮的,脸皮白净,留着一搓小胡须,领带直直的挂在胸前,和电视上的大老板一个样。说话很和气,言语很少,感觉是苏正虎在说,郭老板在听,对苏正虎很信任。郭老板整个过程没好好看苏三一眼,也没有仔细问问苏三的情况,看来大老板做事有自己的一套,不是一般人那样的罗嗦。
听了苏三的讲述,苏正昌和白二妹高兴得睡不着觉,看来这个苏正虎办事情确实恰当,答应做的事从来都是办得妥妥当当的。现在就剩考虑迎娶郭姑娘的事了,苏三的大脑里立即又响起了“呜哩呜哩啦、啦……啦……嗦啦……”的节奏。
在苏正虎的安排下,婚期很快就确定——从郭姑娘第一次来苏三家里算起,不到两个月时间。苏正虎说,为了赶上好日子,郭老板答应先摆喜酒,后办结婚证。事实证明,能人是有很多办法的,虽然苏正昌花了不少钱,但事情办很顺利。据说,这两个月时间里苏三家给了苏正虎一万多元钱,用于每次到郭老板家里买礼品用的,毕竟与大户人家打交道,是不能小气的。白二妹也说,等郭姑娘嫁过来了,建好新院子,这些钱都花得值得,用吧!给苏三找了这么一个漂亮得有点妖娆的媳妇,苏正虎在青山寨里的形象无形中变得更加高大起来。人们对苏三投去羡慕的眼神,都说人一生不知道哪时会走运,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你看苏三,不光买彩票中了大奖,还取了这么个养眼的女人,真是祖宗积德;也有的说,什么运气好嘛,是苏正虎路子多、人缘广,没有他哪能找到长得这么出众的女人?
一句话,羡慕、嫉妒、恨,什么心情都有。
十月初八,黄道吉日。苏家小院里,热闹非凡,你来我往,人声鼎沸。两排八仙桌一字排开,一轮就是二十桌,前来帮忙的寨邻老幼,忙得不亦乐乎。苏仁红也在人群中忙碌着,两个小外甥在院坝外的地里捡鞭炮玩。
院子中间的一张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几盘卤菜、一盘花生米,一壶土酒旁边,两个碗稳稳当当地放在桌子上,底下垫着一张红布。两个唢呐匠正卖力地吹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满脸通红,眼珠子也随着唢呐声一张一合,随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嗦啦”结尾,两个唢呐匠悠然地放下唢呐,用筷子夹起几片卤肉,张大嘴巴,像是把矿石放入粉碎机一样,三两下,这片肉就被粉碎了,经过一条肉质的圆筒“皮带”,输送到胃里去了。紧接着,半碗土酒也跟着溜进了胃里。两个唢呐匠放下碗,点一枝烟,打了一个干咳,痛痛快快地吸起烟来。
这个场景是苏三小时候最着迷的,那唢呐匠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咀一饮,干净利落的结尾声“嗦啦”,在他梦里无数次地出现,也无数次看别人结婚时唢呐匠的投入表演,每一次观看都会让人全身舒坦。
可是今天,苏三对唢呐却不感兴趣了,那熟悉的乐曲声,在苏三耳朵里一飘而过,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有几次连唢呐声都没有听见。苏三有点儿晕,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以前别人结婚办酒席,他去帮忙,晓得哪时要搬桌子啦,哪时要发烟酒啦,哪时该端菜啦等等,他一清二楚,跟着大家一起做,等客人吃好,就和帮忙的寨邻老幼痛快地喝一顿,偶尔和“兔子”们玩一玩“筛糠”的游戏。
苏三身着一身新西装,脖子上缠着一条花领带,身上戴着一匹大红绸,脚登一双锃亮的皮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庞洗得干干净净。虽然已是入冬的季节,但这身装束让苏三的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苏正虎说了,迎娶大户人家的千金,得讲气派,打扮得洋气点才行啊。确实,苏三的这身打扮非常惹人注目,大家对他的装束指指点点,有说好的,有说怪里怪气的,关键就在于他的那条领带,有人说,他的领带打错了节,人家电视上的就不是这个样子;几个小媳妇看着苏三高大的身影,竟然有点走神了,这就叫魅力?!
苏三管不了这些,他在院子路口,拿着一包香烟迎接亲戚,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心里呀,早就跑到进入新房里的郭姑娘身上去了。
“呜哩呜哩啦、啦……啦……嗦啦……”唢呐声再次响起,苏三的笑脸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完全沉浸在晕乎乎的状态中。
傍晚时分,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送亲的人也坐上小轿车离开了青山寨。让苏三没想到的是,胡文伦带着腆着肚子的媳妇也来了,这让苏三万分高兴。
胡文伦的到来,让青山寨的人们再次发出了不小的议论,看看人家胡文伦,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虽然没有穿西装打领带,可身上散发出一股特别的书生味,让人看着舒服,小媳妇也大方得体,一点也不拘束,叔叔伯伯的叫得多亲热。
苏三更高兴,拉着胡文伦的手舍不得放下,嘴巴笑得合不扰啦,就好像是胡文伦在结婚,自己是在帮忙吹唢呐一样。
夜幕降临,灯光亮了起来,众人渐渐散开去,还没有离开的在堂屋里玩麻将,张五魁与几个年轻人在玩纸牌。两个唢呐匠还在有气无力的吹奏着,他们要等到第二天新娘回门才离开。
苏三和胡文伦坐在火炕边,慢慢地喝酒,白二妹时不时过来问问下酒菜够不够。两人边喝边聊,苏三就从他上火车那天说起,说第一次坐火车的感受,如何到厂里搬运货物,中彩票后,苏正虎怎么给他介绍郭姑娘,那个郭老板家是怎样的气派等等。
胡文伦认真地听着苏三的讲解,时不时插一句话,呷一口酒。苏三越说越起劲:“等哪天郭老板给我和郭姑娘修好院子,就带着媳妇去外面打工,挣大把大把的钞票。”
胡文伦说:“打算去哪儿找活干呢?还去浙江?”
苏三说:“不去浙江了,到其他省去。”
胡文伦说:“为什么呢?”
“一个地方走走嘛,虎叔说了,要多见点世面。”
胡文伦停了停了,面带严肃:“你真的是中了彩票?”
苏三一怔:“啊…。。是啊,买刮刮奖中的,全寨人都知道我中奖的细节,有的人还来问我买的彩票叫什么名字来着呢,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什么‘好运当头’呢!”
“那你真中了十万元?”
“当然呀!”
“领走了十万?”
苏三抬起红红的脸膛:“是啊,我把钱存进了银行。”
胡文伦盯着苏三的脸:“你中了彩票没有上税吗?”
苏三一脸茫然:“上税?上什么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