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暗暗心惊，却不动声色，脸上向卢兴东微微一笑，标准的学员向学院院长传递善意那种笑容。
卢兴东愣了一愣，想起赵亮已经是自己学院的学生，不疑有他，凌厉的目光柔和下来，眼中的阴毒也恢复成阴柔，微笑遥遥点头。
赵亮转过头，不再看卢兴东，也不再想今晚李弃会和卢兴东商量什么。但心里已作出了决定。
武练操场上，李佑实任由寂静延续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始下令。
随着李佑实的几道命令发布，一些导师开始引导学员离开操场，几个导师则开始收拾李唯尸体，打扫战场，修复被破坏的地方。
李佑实自己则落到地上。
“赵亮，你跟我来。”李佑实说着，就要迈步。
“院长，请等一等。”赵亮却道。
赵亮疾步走到已经收拾完李唯尸体，正要把尸体抬下去的导师身边，说一声“得罪”，毫不犹豫，手连续两挥，右手剑齿猫牙从李唯颈间两次划过。
李唯脑袋和身体分离，还未落到地上，便被赵亮左手接住。
剑齿猫牙只有半尺长，赵亮左右各切割了一下，这才把李唯脑袋整个切下。右手向腰后一抹，赵亮收起剑齿猫牙。
赵亮又看了看导师整理出的李唯遗物。按生死斗规则，李唯一切遗物都归赵亮。
赵亮发现，李唯留下的，主要是一堆散碎银钱，一块李族分支族牌，此外还有几件杂物，没什么值得拿的。随手收起那一小堆银钱，赵亮便不再关注。
赵亮左手拎着李唯的耳朵，走到李佑实身边，道，“院长，我需要李唯的人头祭奠山伯。”
李佑实微微点头，并不说话，转身带着赵亮向高台步行走去。
赵亮走在李佑实身后，想起岩洞学院学生们关于李佑实的传言，不由心中一动。
“院长。”赵亮在李佑实身后轻声道，“今晚可否容我去院长室，向您辞行？”
李佑实脚步不停，微微回头，奇怪道，“现在虽然已是下午六点，距离天黑不到一个小时了，但是从镇里去县城，不过半个小时武徒路程，有卢院长带你，速度更快几倍，哪怕你要去祭奠死者，也足够卢院长天黑前带你回到磐石路学院了。”
李佑实微笑道，“所以，我想卢院长恐怕稍后就会辞行，带你回县城。再说，你现在也可向我辞行。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盼你勤奋修炼，不要辜负了你的天赋。”
赵亮轻声道，“谢谢院长劝勉！如果我所料不错，卢院长应该会体恤我战斗劳累，主动要求留宿一晚，明天再走。”
李佑实一愣，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赵亮，若有所思，“是吗？”
深深看赵亮一眼，李佑实回头重新迈步。赵亮听到，李佑实声音极轻极轻，“如果卢院长真这么体恤你，今晚九点，我在院长室等你。”
李佑实原以为赵亮不会再说什么，却不料，赵亮用更轻的声音说道，“院长，如果可以，我想深夜凌晨两点，在结束修炼，回屋休息时，正巧看到您还亮着灯，于是才向您辞行。”
李佑实脚步不停，没有说话，但头微微点了一点。
李佑实带着赵亮来到高台，对赵亮笑道，“作为此战仲裁，我会把李唯死亡的经过按程序报备，解释他印记破碎时秦师收到的景象，免去你被追责之忧。”
李佑实口中的秦师，赵亮知道。赵亮体内的武道印记就是秦师打入的。
岩洞学院学员体内的武道印记，一律由秦师负责打入。这样，学员死亡时，周围景象就会传给秦师，如果被人杀害，秦师就会把线索交给官府，有时秦师甚至可能亲自出手替被害学员报仇。
李唯作为岩洞学院学员，体内也有秦师印记。虽然是自杀，但李唯死亡瞬间随着印记破碎，身周的景象，已经被秦师接收到，赵亮作为此战主角之一，自然也在景象之中。
李佑实作为李唯和赵亮生死斗的仲裁，必须向相关部门报备这一战的原由和经过。所以李佑实有此一说。
李佑实转向卢兴东，“卢院长，我现在把你的宝贝学生带来了，从此刻起，就算是正式送到你手中了，你以后可不能找我要人。”
卢兴东笑道，“李院长果然风趣。说起来，兴东还要感谢李院长舍得割爱，把赵亮让给我磐石路学院。”
两人客气一句，李佑实转向其余院长，说起话来。
几句寒暄之后，众院长无视了李佑实“略备薄酒”之语，纷纷辞行。
转眼间，众院长纷纷飞上半空，飞射而去，高台上片刻间变得空荡荡的。
卢兴东等众院长离开，这才带着赵亮，走到李佑实面前，笑道，“李院长，赵亮可以说同时是我们的学生，想来你也不忍他苦战劳累后，连休息都不曾休息，就随我继续奔波。”
李佑实看也不看赵亮，脸上表情更似乎完全不曾听过赵亮之前的话一般，“哈哈，却是李某糊涂了。不过正好，刚才赵亮还托我向你求情，把出发时间推迟一下，他好去祭奠老人。我告诉他，卢院长对学生最是爱护，必然不是问题，所以最好还是由他亲自和你说。”
赵亮连忙插话，“多谢李院长。天要黑了，我和卢院长还不熟，正发愁怎么说这话呢。卢院长，我想去祭奠山伯，不知可否？”
卢兴东笑道，“人之常情，有何不可？赵亮，以后不可和我这么见外。”
赵亮点头道谢，拎着李唯人头，跳下高台，向学院外飞奔而去。
李佑实连忙唤过一个导师，指着赵亮背影道，“胡主任，你跟着赵亮。山里猛兽毒虫多，保护好赵亮。”
胡主任点点头，飞身跟上赵亮。
李佑实转向卢兴东，“卢院长，我们先去吃饭，饭后就委屈你在我们乡下住一宿了，来来，请——”
经此一战，赵亮不再如几天来一般隐藏轻功实力，展开速度，飞奔向山伯坟地。
胡主任在赵亮身后，发现自己竟然需要用出小半速度，才能跟上赵亮，不由暗暗心惊。
山伯坟地在岩洞镇后山一座无名黄土山包上，站在这里，向前能俯瞰整个岩洞镇，向后能看向莽莽深山。这是山伯生前就选好的坟地，曾几次告诉过赵亮。
赵亮来到山伯坟地，发现坟前坐着一人，正是山伯邻居黄老头。黄老头儿子黄老实坐在稍远处，安静地编着竹篾。
向黄老头和黄老实点点头，赵亮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山伯坟前，把李唯人头双手奉上，放在坟前石条砌成的祭案上，轻声道，“山伯，虽然知道你不愿我替你报仇，但是不用恶徒人头祭奠你，我心难安。你就容我放肆这一回吧，以后，我也没机会对你放肆了。”
赵亮说着，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重又拎起李唯人头，向坟后莽莽深山飞奔而去。
在山里找了一处野兽踪迹繁密之处，赵亮扔下李唯人头，又回到山伯坟前。
对着坟恭敬一揖，赵亮直起腰，轻声道，“山伯，我本该把恶徒人头在你坟前碎尸万段，抛在你坟侧。但我知道你不愿我暴戾，也不愿与恶徒为邻，所以我把恶徒人头扔给野兽了。”
做完这一切，赵亮才走向黄老头，“黄老，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黄老头颤巍巍站起身，取出垫在屁股下的兽皮包裹，递给赵亮，“亮哥儿，前晌儿你听到大山兄弟的死讯就发疯跑了，我一家子如何追得上你？所幸我记得大山兄弟对你说过他死后想要埋骨之地，我寻思你必定到这里来了，所以就到这里等你。等了这半天，还琢磨你干什么去了呢，连祭拜也不祭拜一下？不想大山兄弟没白惦记你，你原来替他报仇去了。”
黄老头拍拍包裹，“这是大山死前交代我，他专门留给你的东西。大山说了，有缘在山里救了你，虽然你只陪伴了他两天两夜再加半个上午就离开了，但总觉得你亲孙子一般。大山说，这么多年治病救人无数，镇上孩子和少年也多，却就只你对他脾胃。”
黄老头仰头让泪水流进鼻腔，擤一把鼻涕，却没注意到忘了擦掉手上的鼻涕，轻轻拍着赵亮胳膊，“大山说，他无儿无女，把你当亲孙子，总怕你再被毒蛇咬，看得你太紧，却是没考虑到你少年热血，哪里耐得住山里日子枯寂，导致你怕他挽留，借着出门打柴，招呼也不打就悄悄走了，行李也没带一副。”
黄老头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泪眼模糊，更加没看到手上的鼻涕已抹了赵亮小半个胳膊，“他追悔不及，后来替你准备了一套简单行李，决定等你回来看他时给你。没想到……”
黄老头说不下去，收回手抹了把泪，不想把残余的鼻涕也抹到了自己脸上。
平息了会儿情绪，黄老头才接着道，“包裹里，除了这套行李，还有大山这些年随手零乱记下的在山里找药的经验。大山本来想整理成书的，可是没时间了。他走前，寻思着虽然别人未必瞧得上眼，但他却还不愿一生心血便宜了别人，想来想去，竟似乎只愿意留给你。”
黄老头突然发怒，道，“只是他知道你志在真武，恐怕对这个没兴趣，所以犹豫着给不给你，到合眼也没下定决心。我看不下去，替他整理遗物时，就做主放进包裹里了，你不愿看可以，但要是敢扔了，我饶不了你。”
老头怒冲冲颤巍巍走了，一边走一边抹眼睛。黄老实早在赵亮和老头说话时，就走过来站在一边，见老头迈步，忙一手拎起竹篾活计，一手搀着老头，向赵亮点点头，跟着走了。
赵亮捧着包裹，站在原地，身体挺得笔直，仰头看天，任由泪水倒灌进鼻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