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吊角楼,镶嵌悬崖峭壁,恰似雄鹰傲立高处,正用阴鸷双眼俯视大地。未曾料及,楼中少女绰约多姿,美目携带丝缕温柔,与孤傲雄鹰截然相反。她身穿短上衣,腰系百褶裙,大红大紫,蜡染刺绣。
只是,白皙脸蛋含着忧愁,反倒显得美中不足。
此女就是韩巽,亦是红花寨圣女,历经千险万阻,总算转危为安,当前端坐飞天椅上,痴痴面对苍茫天地。
自打韩巽醒来过后,一直神不守舍,也未说出太多话语。大巫师看在眼里,内心甚是忧虑,数次准备刺探缘由,话到嘴边又咽回腹里。骷髅怪物同样按兵不动,数日下来都是镇定自若,只与少女偶有交谈,纯属寥寥几句,并不旁敲侧击。
脚步声响,由远及近,回荡吊角楼里,许久不曾消散。
一副骨架真身,没有眼鼻口耳,但能辨别动静,也能感觉何人来访,故而矗立走廊角落,并未因此动弹丝毫。
走廊一端,迎来三人,正是大巫师与两名护法。他们远远看见圣女,却未开口招呼,靠近以后才抱拳致敬。
韩巽没有回应,兀自坐在原处,徘徊往昔无法自拔。
大巫师轻咳数声,面含笑意,道:“启禀圣女,卜怜与熙绫回来了。”
“回来就好,路上是否安全?”韩巽满脸冷峻,话语倒含关心。
熙绫道:“不瞒圣女,返寨途中不大安全,屡屡见到世人争斗,顾及非常时期,我们不敢节外生枝。”
韩巽转过头来,审视两人一眼,道:“我三位师兄在哪里?”
熙绫道:“圣女前脚一走,我俩随即离开陆公子,往后情况一概不知,想必三人早已会合,正在赶往本寨途中。”
察觉熙绫眼含泪光,韩巽不禁思绪纷飞,以为三个师兄出现情况,道:“你们怎不结伴前来?是否有事隐瞒?”
卜怜清楚熙绫心思,怕她一再说话露出马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道:“敬请圣女放心,你那三位师兄安然无恙,只因还有要事处理,暂且不能抽身来此。陆公子与黑衣大哥早有约定,相信很快就会抵达本寨。”
玉骷髅缓步走来,于丈许开外站定,道:“卜护法所言不假,韩姑娘切莫思念成灾。”
韩巽腼腆笑了笑,转头看向孤山远影,神情透出几分落寞。
瞧见难得的笑容,大巫师居然浑身一颤,登时滋生不详预感,考虑到众目睽睽,未曾吐出只字片句,如此沉默半晌,宣称有事打理,独自离开了吊角楼。
长长走廊,再度岑寂。
大家一声不吭,静静伫立原地,不觉浮想联翩。
根据外人判断,之所以圣女郁郁寡欢,罪魁祸首便是陆离,料及小小姑娘情窦初开,已对师兄念念不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事实上,重中之重不在此节,而是那个蒙面女人。
数日以来,韩巽不思茶饭,正是因为此女烦恼,她身中金针之前,也曾看清当日情况。在那山野一角,蒙面女人故弄玄虚,主要针对陆离而来,绝对没有半点差错。让人意外的是,此女身份特殊,却和庞氏叔侄结盟,固然就与钱财有关。姑且不提身外之物,单是这种奇怪举动,足以叫人思前想后。
每当思考至深,韩巽有种荒唐想法,以为陆离见色起意,一度得罪蒙面女人,才会惹出杀身之祸。经过深思熟虑,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埋怨不该怀疑师兄,转念回味此女本领,又将矛头指向山寨。
神像岭一事,闹得寨内鸡犬不宁,似乎结下怨恨,寻寻觅觅难得结果,从而联想到自身情形。
恶魔行凶,圣女降世,于神像之中,伏地悲泣。
追忆往日,韩巽初来乍到,被人视作圣女对待,受宠若惊期间,依然知道有人不满,碍于寄人篱下,并未在乎太多,目前仔细想来,只觉事出有因。假设正因此事引发祸端,蒙面女人不至于狼狈为奸,凭她那身本领,完全可以单独行刺,何必弄得骑虎难下。
毫无疑问,骄傲自满的庞氏家族,堪称凶恶老虎,倘若稍有不慎,必定葬送卿卿性命。
林林总总,包括诸多矛盾,构成一个巨大问号,牢牢挂在韩巽脑海,任凭绞尽脑汁,仍旧觉得懵里懵懂,故而闷闷不乐,始终静坐发呆。
再瞧那名女护法,自从离开悬崖孤亭,始终心事重重,时时刻刻挂记琼琳。两个南疆女子,从小牵手长大,一起修习诸般技艺,一起荣登护法之位,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姐妹应该相亲相爱,相互关心彼此,琼琳却在瞒天昧地,难免就会让人猜疑,以为她是别有用心。回味大巫师一席话语,熙绫当真痛心疾首,唯恐琼琳犯下过错,最终惨遭族规伺候。
毕竟,刺杀圣女,等同挑战红花寨,委实犯下滔天大罪,无论何许人也,想必只有以死谢罪。
凭心而论,熙绫并不相信大巫师的话,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却又不能不信,端的令她矛盾加剧,越发痛苦。
自打韩巽醒来,每日都是心神恍惚,大巫师看在眼里,固然非常担忧,本来下山时分,再三告诫熙绫收敛苦楚,好生安慰圣女一番,岂料她也苦不堪言,无端平添几分压力,难免叫人吃紧。
此时此刻,熙绫站在韩巽身后,想起那些怪异事宜,果真欲罢不能,竟在泫然欲泣。
卜怜明白熙绫心情,并未出声责怪,只是轻搂柳腰,示意快些离开,以免露出马脚。面对卜怜的谅解,熙绫百感交集,唯有强颜欢笑,告别心不在焉的圣女。
至从过后,两名护法每日来探,陪同韩巽闲聊数句,算是打发无趣光阴。兴许有人叮嘱熙绫,叫她不要哭丧着脸,所以每次都以笑相迎,看去倒是扭扭怩怩,至少没有引起注意。实际上,纯粹针对韩巽而言,至于骷髅怪物,私下却是尽收眼底,碍于事关重大,未曾信口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