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刚亮,千机门内就已闹哄哄的,广场上端站立千余英豪,亦如昨日一样,望着大殿方向。烟雾蒸腾,弥漫花前柳后,大殿变得极其虚幻,有种捉摸不定的感觉,殿前之人却是真真切切。他们是各大门派首领,以及德高望重之人。
历经昨日变故,他们一致认为,在这非常时期,为救苍生于水火,务必调遣教众寻找龙门。此言出口,所有正派全力以赴,尽都准备顺应天意,献出一份绵薄之力,故留府内共谋大计,实则万般无奈的选择。
细细想来,剑圣一言不无道理,浩劫即将来临,大家应该同舟共济,务必找出龙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在此基础上,千余英雄豪杰,怀着一颗济世救人的心,勇跃来到大殿前面,听从这些首领安排。
事实上,没有什么安排,大家就像无头苍蝇,毫无目的计划行动。
龙门神秘,压根不知半点详情,只需投身五湖四海,使出浑身解数寻找即可。
一旦计划落成,全场英豪相继拜别师尊,衬着期盼目光离开千机门,纷纷朝着四面八方走去。
门下弟子就要远行,紫微真人颇显不舍,将杨浩等人叫到一侧,道:“方今天下,乱象横生,我们身为正道中人,应当替人排忧解难,于黑暗之中点燃明灯。今日一别,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相见,你们定要好生保重,还是那句老话,无论遇到任何情况,尽量避免发生冲突,若有重要消息,尽快赶到宫中禀报。”
众徒齐声领命,似乎做好万全之策,随时可以投入危险,为这世间太平英勇就义。
瞧见众徒气焰高涨,紫微真人满意含笑,继而看向远处吵闹的人群,道:“寻找龙门,迫在眉睫,绝对不能耽误片刻。在此期间,或会发生诸多纷争,必要时最好报出师门,假设仍旧无济于事,那就不用心慈手软。”
张陵天伴随一侧,突然脸上阴晴不定,忍不住看向怪异的师兄。
数十年来,紫微真人反对暴力,如今出言支持,难免令人意外。看来一场真正灾难将要上演,各大门派已然做好最坏打算。
众徒面面相觑,不懂掌门用意,却又不敢贸然询问,唯有懵里懵懂愣在当场。
紫微真人扫视一眼,察觉大家脸浮疑云,知晓依然迷惑,道:“若是有话要说,那就直言不讳。”
李灿作为师兄,自该肩负带头作用,凝眸斟酌一番,终于鼓足勇气,道:“大家都是正道中人,万一果真发生争执,难道真要刀剑相对?请恕弟子糊涂,还望掌教师伯明示。”
紫微真人手捋长须,举首望着万里苍穹,脸色几乎有些阴沉,这般沉默半晌,忽而哈哈大笑,道:“想我灵虚弟子,就是宅心仁厚,如此虽好,但”
话语至此,倏地守口如瓶,好像刻意等待弟子追问。
果不其然,瞧见师傅欲言又止,杨浩越众而出,道:“还请掌教真人指点一二,我们定会铭记于心。”
紫微真人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几乎心狠手辣,甚至为了一己之私草菅人命,我之所以有此一说,并非怂恿你们为所欲为,肆意取人性命,而是让你们记住世间本恶,并且人心不古。你们即刻就要远离师门,难免遇到奸诈小儿,倘若对方图谋不轨,难道你们也要任人宰割?虽然灵虚宫从不赞成自相残杀,但是非常时期该用非常手段,否则我等忠良之辈必定陷危。”
这一次,众徒总算明白其意,无不颔首赞同,觉得此言颇有道理,感激掌教真人体恤下属,私自默默承诺,不管前方多么危险,哪怕荆棘遍布,也要竭尽全力找到龙门。一则光大千年教派;二则化解世间浩劫。
有个弟子恰恰相反,不仅露出鄙夷神色,而且各种滋味涌上心头,使得胃里翻腾,大有呕吐之欲。韩巽目光游荡,发觉陆离脸色有变,碰了一下他的手肘,正要低声询问,又听紫微真人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上路吧!”
所有弟子,抱拳领命,旋即行下一礼,朝着门口走去。
座下弟子即将远行,张陵天委实恋恋不舍,但又不能依仗私心留下几人,只好怅然若失跟随身后,算是简单送别。四名弟子大眼瞪小眼,均想开口安慰几句,察觉他神不守舍,似有满腹心事,终究没有出声干扰。
一路走来,沉默不语,很快就到豪府后山。张陵天伫立唯一那棵树下,眼巴巴望着四个弟子,终在其余人等走开以后,勉强挤出浅浅笑容,对着大家点了点头,示意就此作别。
看见师傅可怜惜惜的模样,韩巽不禁眼含泪光,着莲步跑了过去,抓住苍老的双手,哽咽道:“师傅,我们走了,你”
一滴泪水,晶莹剔透,缓慢溢出眼眶,沿着白皙的脸庞流下,落在微微颤抖的枯手。
有一丝温馨,有一丝痛楚。
这是张陵天的感觉,也是其余三人的感觉,不过心情压抑,谁都没有说出口来。
张陵天平淡一笑,抬起衣袖拭去女徒脸间泪痕,轻轻抚着一头秀发,道:“无论巽儿是何身份,终究都是灵虚弟子,为师会在姑媱山上恭候佳音,预祝你能找到龙门。”
早些时候,张陵天了解到韩巽情况,故而有此一说,但愿女徒铭记师门,不会久居南疆,做个徒有虚名的圣女。
韩巽秀口一扁,泪水又要溢出,张陵天赶紧道:“你已成大长人,勿要哭丧着脸。男儿志在四方,随你三位师兄去吧!”
韩巽泪光闪闪,哼了一声,道:“弟子一个女儿家,哪有什么男儿志,师傅不要胡言乱语,又给巽儿施加压力。”
杜震等人闻声大笑,见得张陵天怒目相,慌忙抬手捂嘴,撇开视线不敢再瞧。
面对几个顽皮弟子,张陵天暗自担心,一时郁郁寡欢,只在捻须轻叹,过了许久才道:“今日你们投身红尘,为求苍生奔波,凡事应该三思而行,希望牢记诅训,切莫误入歧途。”
易乾等人点头称是,大步走了过来,站定以后鞠下一躬,不再开口说话。张陵天审视四人良久,表情变得愈加暗淡,正如天空阴霾挥之不去,突然枯手一拂,便将他们赶上道路。
四人离开师傅,慢吞吞走在灰色大道,不经意抬头仰望,发现天空也是一片灰色,并且这片灰色快速扩散,渲染了本就苍白的内心。过不多时,他们爬上并不陡峭的山坡,陆离一直走在最后,心情切实越发沉重,终于忍不住回首张望。
一棵孤树,一个老人,迎着北风轻微摇曳,近乎凄凉而又惨淡,恍若天地间只有彼此作伴。
别时北风,多愁善感,吹痛谁的眼角?
陆离鼻中发酸,似有热泪袭来,连忙转过身去,扬起飘飞的衣袖。
大路旁边,其余灵虚弟子或坐或站,静静等待陵天一脉,见到四人出现,李灿迅捷靠近,停顿易乾跟前,道:“易师弟,我们共有十一人同行,是否应当分头行事?”
灵虚宫有九名弟子,加上南疆两名护法,刚好就是十一人。
这是一种好提议,当然就会采取行动,因为龙门位置不被知晓,唯有竭尽全力四处寻找,所以出动之人越多越好。接下来片刻光景,大家经过简短商讨,便将人马一分为二,各自选择目的地,向着臆测的美好进发。论及感情,陵天一脉情真意切,固然就会分成一组,再加两个山寨护法,也算一个声势浩大的队伍。
离别的钟声响过,在这千叮万嘱中,灵虚众徒分道扬镳,两队人马各自前行,朝着远方而去。
龙门所在,绝非寻常地方,或许就在神奇之地。
至少,灵虚众徒有此看法,也会责无旁贷勇往直前。
然而,中土大地,广瀚无垠,神奇之地不计其数,盲目乱闯实属徒劳无益,却又有何办法争取时间。
没有!
没有任何办法!
黔驴技穷期间,只好辛苦这些忠良后生。
事实上,陆离并不否认自己毫无邪念,甚至很多时候想要双手沾血,沾上那些沽名钓誉之人的鲜血。这不,其余人等都在默默走路,他的心头滋生一种奇怪感觉,凝神触摸偏偏似懂非懂,乐于追寻结果,且又不愿就此作罢。
就在陆离走神时分,杜震悄然靠拢,道:“她已走远,别在胡思乱想。”
陆离讶道:“她是指谁?请杜师兄明示!”
“哎!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杜某还是自娱自乐吧!”杜震略瞟远方一眼,见到玲珑身影逐渐转淡,不禁摇头叹道,尔后独步一侧,在这山野风中极显孤单,好像没有一个朋友能懂心事。
望着宽大的背影,易乾摇头含笑,道:“陆师弟不用理会这个胖子,他的心里只有美女,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除了美女,且还贪吃。”韩巽毅然说道,再次透露胖子缺点。
易乾点了点头,忽而表情严肃,道:“为了天下苍生,我们任务艰巨,还是赶路要紧,别再磨磨蹭蹭。”
陆离应声迈步,脑中再次闪过师傅身影,有意无意看向一侧,却怨山坡拦住了后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