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大罗山下簌簌松风
不只是深山老矿掘进炮响
不只是工业新城钢铁轰鸣
我听见岩层下地火在呼应
我听见藏得很久的滚滚雷霆
有过轰轰烈烈创业潮
然而，创业者的雄心却在天际
我愿，愿在嫩绿与褐黄之间
在现实与理想交接线上
寻与时代共鸣的开拓之强音
寻雄心与僵石相撞的火花
寻荆棘中的血滴和隆隆机械声
寻垦荒者的欢乐欣喜、烦恼和苦痛
我愿与暂在雾中的马兰花
叙一叙淡淡的哀愁
然后，为她铺一条通向太阳的大道
我愿向渴望爱情的沙原
转达银湖春柳羞涩的相思
我愿为青石板下的良种搬开重压
我愿为远方不知名的小草们送去几滴春雨
我愿将骆驼的艰苦告诉无忧无虑的红尾鸲
我愿在蓝马鸡翅膀上留下大地母亲的微笑
我曾做过这样的梦———
领一队绿披绿挂的孙悟空开进腾格里
让他们拔下毫毛吹出一片覆盖瀚海的森林
我想踏一双风火轮逆黄河而上
在一个叫大柳树的地方
为二十六岁的青铜峡电站再造一位亲密伴侣
我想有两根长长的琴弦伴我南下萧关
用汽笛和车轮的欢唱
抚慰曾被冷落的六盘高峰的心
我想从这片土地起飞
飞向无限的空间和时间
探寻浩浩天宇沉沉海陆所有发光的生命
和认识我的命名为“宁夏”的2529号小行星
六
无法追忆了，我是炎黄的多少代子孙
我的血被新阳映得愈加殷红
我的心仍属于黄皮肤的母亲
属于这沉甸甸的土地
不属于轻浮的云、游移的雾和没有骨架的风
我恋着这片土地
深情地捧起一扌不黄土
捧着塞上的心，捧着母亲的叮咛和嘱托
捧着未来子孙对我们这代人的评价
我怎能再用天真童孩的目光打量你呢？
我怎能再去追撵轻飘飘的花蝴蝶呢？
塞上，这片催我成熟的土地哟
这片给我以累累秋实的土地哟
把高昂与低沉，粗犷与细腻
把沉重与轻松，热烈与冷峻
把苦辛与甜蜜，梦幻与现实
把偶然、必然、永恒和瞬间
把历史、今天、未来……
和在一起，揉在一起，融在一起
哦，塞上———生我育我知我爱我
与我息息相通脉脉相牵心心相印的
土———地———哟———
塞上，我无法为你画像
塞上，我无法为你画像
姑娘眼里，你是憨厚的小伙儿
你有高原的豁达，大漠的粗犷
你有黄河的气魄，六盘的雄姿
即使三月春风，也带有几分倔犟
小伙子眼里，你是秀丽的姑娘
你有渠柳的丰采，夏桂的芬芳
你有银湖的沉静，翠竹的娴雅
更有七月枸杞，为你披上浓艳的红装
哦，塞上，我无法为你画像
孩子说：你是老爷爷———白发苍苍
你有秦汉古渠，你见过避乱西渡的唐皇
你有海宝塔，你有西夏陵
贺兰山缺，曾留下一位民族英雄的悲凉
老人说：你正当华年———气宇轩昂
你有新兴的城镇，你有新建的粮仓
你是煤，你是油，你是铁，你是钢
你是明珠，你是宝葫芦，你是金凤凰
塞上哟，我无法为你画像
夏夜情思
当平顶屋上飘去最后一缕炊烟
风儿也累了，歇息在黑黝黝的麦田
当第一点星光在灌渠里浮动
塞上的窗口，便拉上五颜六色的窗帘
哦，是一个火辣辣的夏天
哦，是一个静悄悄的夜晚
也许，皎洁的月光已流进农家的梦
让它流吧，我想，一定是劳作后的舒爽和甘甜
也许，农家的心已被明晨的太阳点燃
让它烧吧，烧红那收割幸福的希望之镰
不要踏碎这宁静的夜晚
不要打搅这六月的酣眠
已是午夜，星光淡淡，月影中天
我和我的诗，漫步在银川平原
睡了，沟渠阡陌；睡了，近舍远山
只有路畔的蛙鼓不停地嚣喧
……哦宁夏，宁静的夏
一支和谐的小夜曲伴我思绪翩翩
天上的银河哟，你有多长，你有多宽
站在塞上一角，可以望尽你的光斑
浩瀚的星空哟，都说你无际无边
好，我们用同样情怀充实未来的时间
……哦宁夏，宁静的夏
现实与理想弹奏着轻悠的和弦
塞上，比任何时候都潇洒都漂亮
当初，曾向世界敞开窗口
从未有过的玫瑰色异味风
使根浅的芨芨草因新奇而摇摆
使叶茂的老树晕眩
以骏马著称的贺兰山
却悄悄酿着活力
在斑驳的纹络以外考虑前途
倘若不敞开窗户
太阳都要发霉
七月的黄河也会冻冰
现在何止窗户，门都敞开了
小草大口大口呼吸
老树爆出鲜芽
沙砾石子甚至榆木根都派上用场
于是，活了一盘久而未解的棋
还有什么疑虑呢
给沙原着一套西装
给青山系一条领带
给平川缀一枚胸花
不是更有风度吗
心，仍属于故土属于黄河
这会儿，窗户和门全敞开了
塞上比任何时候都潇洒都漂亮
漫山的歌潮不只是土“花儿”
还有张明敏的中国心在吟唱
朋友，我向你介绍一位姑娘
好吗？朋友，给你介绍一位姑娘
要见她的芳容，请沿黄河西上
近塞之路已非古道瘦马，衰草夕阳
正红柳滩头增翠，碧野初染金黄
那位姑娘呢？她很慷慨，又很大方
人家真诚相待，你不能假假佯佯
不过，也不必那么拘束，那么紧张
只要投以衷情，她会亮出心上的春光
向西……向南……哦，姑娘在这厢
河套，宽敞庭院；贺兰山，蜿蜒围墙
她在雨后的山上梳理着乌发
她在大漠深处试穿新裁的裙裳
在湖畔，她会给你水灵灵的笑
在田间，她会炫耀富庶而神采飞扬
她会把你让进新屋，沏一杯盖碗茶
请你尝脆甜的馓子、热腾腾的油香
姑娘的情怀火焰般炽旺
热情的姑娘并非粗心直肠
她会漫支“花儿”报你千里来访
同时，试探你的心是热是凉
朋友，你爱不爱这样的姑娘
勤劳、聪慧、热情又端庄
要会她，请到迷人的西北
她的名字叫宁夏，她的家乡在朔方
来，我们到大漠走走
浪花，浮标，海鸥……
我们倚着船舷，兴致悠悠
你问我，戈壁真像这大海
也有兀起的波峰、汹涌的潮头？
我笑了，久久未有开口
忽然想起少年乘凉的时候
我曾发问，月亮上真有广寒宫
真有嫦娥、吴刚、桂花酒？
今天，你从南海之滨来到塞上绿洲
千里迢迢，我们在大西北聚首
你不是问起过戈壁吗？好吧，朋友
喝下这杯糖茶，我们到大漠走走
先得说，我们这里不如岭南富有
水稻不可两造，收获只能在金秋
塞上的黄河不如珠江清秀
没那多如画的游艇，观光的人流
但是，我们有浩瀚的戈壁，连绵的沙丘
使多少远方歌者，梦里神游
我们有挺拔的白杨，婆娑的红柳
引无数多情诗人，咏赞歌讴
……来得好啊，朋友
戈壁八月，正是特色鲜明的时候
大漠是好客的，为你铺就金色巨毯
天空是热烈的，赠你一团通红的火球
没有一丝风，没有一丝云影
一切都袒露在阳光之下，舒畅而自由
没有凄清，没有孤冷，没有闲愁
每粒细微的沙砾，都在热烈中追求
也许，你会见到海市蜃楼
那虚空的幻影终要雾散烟流
对，那不是大戈壁的憧憬
虚无和空幻与我塞上禀性毫不相投
当然，该有几串驼铃为我们壮游
会有的，正如茫茫海上岂能无往来的船舟？
当然，该有一泓清泉润润我们的歌喉
会有的，正如扬帆远航岂能无给养的码头？
且向前，莫停留。走啊，朋友
眼底沙黄有尽，脚下的路却无止休
同顶一片蓝天，同踩一个地球
奋进者高歌豪唱，消沉者不尽地哀愁
走啊，朋友。追日月，争上游
像当年在海上，我们驾驭着潮头
用歌声拥抱生活的大海吧
心儿贴在一起，合成击浪的飞舟……
塞上之光
新华社南京电：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已为17颗在国际上得到正式编号的小行星命名，其中第2539号为“宁夏”。
认识终于突破
大气层的禁锢与封锁
在无限的时间与空间
找到现实的追求
从东半球中国大西北之一角
向天宇之心，向心之天宇
发射一个神奇
以特有的姿容与亮度
赢得一双双惊叹的眼睛
或是七星渠畔的枸杞
或是燃烧的太西煤
或是乡恋之情韵
时代畅想曲
多了一颗独具特色的音符
也常焦虑
每扇心灵之窗
都有天文望远镜吗？
从未想充作启明星
只要太阳不灭
黎明总会如期而至
也不是彗星
纵有亮如白炽的尾巴
却得不到明天
是一颗行星
一颗很小的行星
用不倦的行进之光
回报太阳的给予
宇宙不会衰老
唯运行才有活力
黄河之水真的该从天上来了
开创的大潮
冲淡了李白的浪漫
星在歌唱，终于发现自己
可以欣慰地神游了
赠我天上影子
一缕沙枣花香
一抹青翠的林带
一捧金黄的稻谷
一曲《高山流水》
长江，我是黄河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
虽然，我们源于一条山脊的两侧
我们是一母孪生，有同样的情怀
同样的体魄，同样的性格
你拥金沙滚滚南下
我携黄土滔滔北折
一万里不可遏制的涛声
击碎漫漫长夜，进行艰难的开拓
你有楚天湘云，吴越姿色
我有秦风汉月，齐鲁浩歌
两条奔腾不息的生命
肩起五千高龄的古国
是的，我们有过屈辱，也有过不幸
毕竟踏平了———那历史的坎坷
为使母亲堂堂正正屹立于世界
来，挽起南方和北方，尽儿女职责
———用沃野长风，雄浑和壮阔
———用杏花春雨，妩媚与婀娜
把我的金黄、你的湛蓝调在一起
染啊，染出一个绿茸茸的中国
深山月（五首）
“花儿”的旋律
高崖泻下的清泉
凝重而轻缓
绕山的云彩托着它
在峭壁间盘桓
忽而珠帘倒卷
把天空淋得蔚蓝
忽而低回深谷
把草色洒满河滩
细腻，如白嫩的奶皮
粗犷，如风漫高原
轻盈，如飘扬的柳絮
开阔，如鹰遨长天
白羊黑羊在绿毡上跳舞
大山有节奏地晃动着双肩
岩石也要张开嘴巴
吮吸大气的香甜
山丹花是红的
红得艳丽，却很短暂
心中“花儿”是绿的
绿得深沉，绿得久远
叠影：回民村头速写
白花花的湖，欢叫着
从山坡漫向干滩
那探出土墙的柳条
可是牧人的羊鞭？
近了，牧羊少年
亮了，乌黑的坎肩
当我用目光向少年问候
他的身影刚好罩住青山
哦，青山戴上了白帽
少年头顶着云团
少年和大山重合了
形象的叠影贴切而自然
我调好感情的焦距
让心的底片拉长这绝妙瞬间
青山———少年
少年———青山
进山
开城岭，城门开
高坡迎我上云台
多少别后情思
与那天涯梦念
都抛进百丈深崖
一望青石嘴
塬壁列队排
又过莲花沟
杨岭敞开怀
柳烟拂眉，青苗叠翠
已不见，枯草荒莱
山色似锦，春光如缎
多情归燕来裁
嘱语山上高峰
休问当年小战士
发生几丝白？
且喜高峰不忘旧
遣林涛一唤：随我前来
涓涓清水河
扬子多姿，珠江瑰丽
战士情，岂能掠得去？
唯六盘山下古城东
涓涓一带清水
长把心儿系
清水河，清水河
我人生之旅，第一营地
流得去，夏雨秋洪
流不去，青春回忆
挽清波，洗戎装
踏河滩，行军去
清水河，清水河
有我五年军籍
故地今又重回
怎理纷纷思绪？
清水再尝，征尘再洗
中年一颗心
漾在春波里
深山月
多少事，都随烟消云荡
那一件，总不忘———
日驱百里强行军
夜宿暖窑土炕
深秋月，照山庄
战士甜甜入梦乡
却不知，山民青壮
睡在村头院场
浓霜寒夜里
头枕月茫茫
他露宿，我住房
战士暖，社员凉
群众一腔深情意
胜似慈母手中线儿长
线多长，意多长
此行一去程万里
难忘深山课一堂
每逢秋来常相忆
几回夜半吟诗章
“床前明月光……”
高原行思（十三首）
野山
山道如饥肠
面包车远非可充腹之面包
只好徒步而缘豁出去一腿肌腱
钻进巉岩与草木无规矩之齿隙
人体变形连同思维连同歌蜿蜒若蝮蛇
岩洞悬于九十度绝壁
人说那是鹰巢
我只投它一瞥不奢想能报我什么
蒲菊与野蔷薇笑得瘆人
采蕨男女全然不理会那些
仿佛他们比古山还要古远
我听见沟底流淌着类似《采薇》的小雅
野味已老
看他们怎样给咸涩的历史再加一把盐
山雨欲来
肉躯暗自庆幸车轮抢先于风头
歌之魂却不得安归
是夜
枉自窃喜
逃出垭口避过风头却被雨脚踢进泥沟
山洪突来，归路若沤烂之草葽一触便断了
暴雨如注，歌者情可还如注？
奶油色面包车毕竟不是奶油面包
是夜如何过得？
数着游山打牙祭余下的五香豆
超短裙吊裤高跟鞋同时开口
谁还有心嘲笑孔乙己的长衫？
火柴不止七根，可惜都已受潮
瘾君子无法膜拜香烟头上的太阳
天光欲绝
大都市的霓虹灯定然灿若焰火
咖啡厅的音乐定然亮似白昼
古塬
夜雨
……车门被敲得山响，想是有人求宿？
我希望是那群采蕨男女
游二龙河
一龙之金銮便教王子王孙因垂涎而喋血
二龙之居该是怎样地惊心？
你且看：云杉舞枪，水荷持盾
何处觅幽谷之清氛？
你且听：层峦酿风，涧溪潜浪
何处生泉林之雅趣？
休说独运造化之妙有，傍它而行
引我到哪种境界！
如此明争如此暗斗只能换我一丝蔑笑
昨夜神游于黄河，与流云作飘逸语
明天将往瀚海，心仍可做一叶扁舟
唯于斯使我半日不得开颜
因此寻：天边群鸟翔飞之欢娱
因此寻：塬上人家花儿之嫣红
六盘道
从涧底走出
走出金鹿饮水的神话
沿曲曲弯弯山径
沿曲曲弯弯历史
盘旋而上
无须乘萧关驶出的班车无须吆骡马
自有云霞似的“花儿”
自有“花儿”似的云霞
自有急与高峰攀谈的心
始皇巡边曾望过那高峰
大夏天王和成吉思汗
曾雄视或足踏这山峦
已经寻不到痕迹了
甚至不太久远的谭嗣同遭贬途中的悲壮诗
也不大为人所知
天依然如往日之高
云依然如往日之淡
才感觉到一丝丝风
气象站的风标却转得飞快
一如歌者在山中之思维
盘山道与岁月同转
螺旋之顶
终可以摸着蓝天
而云头，大雁的旅程更为遥远
老龙潭
我踏八月赤暑我踏一涧寒湫
我踏反差很大的现实与神话而来
八十万里汪洋之东海
填不满龙王欲壑，有行宫于西北
泾河之源陇山之侧
张羽断然追不到朔方，
龙王可少些纠缠息些恼怒了吗
虽然潭水凛冽若冰雪
峥嵘石虾兵蟹将般设防森然
仍有曼苏尔与三公主偷情
仍有缚龙战表高悬于洞口
仍有使鳞甲失色的大片青春树
老松新篁比飞瀑比龙吟更有声势
老龙潭实实地留名于今
古神话是虚幻的海市吗？
投微石于深峡各方向都有回音
掬涓水于寸掌可辨长天之清浊
塞上不只一双眼睛
涛语
好梦，羽纱般轻柔又缠绵
七彩虹光不如她妖冶的媚眼
醒来便烟也似散去，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