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15年见到的范小青，依然是那样谦和、文静、儒雅，虽然脸上多了些沧桑，却显得更稳健成熟。她如今是江苏省作协主席、党组书记，正儿八经的厅级官员。但她身上却没有“官”气，依然保持着平易随和温文尔雅的作风。她的口碑很好，在江苏几天所接触的作家或同行都说她没有官架子，很有亲和力，主持作协工作以来，能够和大家打成一片，身体力行，因而单位上下更团结和谐。她当选省作协主席后，有记者采访提问：好的作协主席应该是什么样子？她回答：我觉得是两条，繁荣文学，服务群众。到了机关，我的基本态度是，纪律严明，待人宽厚。工作中，她吩咐同事做事，总是以商量的口吻，如果事情疏忽，必先自我检讨。在江苏与宁夏作家座谈会上，马金莲发言说到，社会上有些人认为70后80后作者表现“另类”，我是80后，却不想成为另类。希望领导多帮助他们……范小青马上解释道：您的建议很好，我们要多关心多支持80后作家。这方面，宁夏作协比江苏作协做得好，我们要努力，首先从我做起。当晚，欢迎宁夏作家的宴席开始了，她发现作家叶兆言未到场，就小声问旁边的同事，同事说，我见叶了，叶说没人通知他。范小青歉疚地说，怪我，怪我没通知到。马上拿起手机跟叶联系……
范小青插过队，干过苦力活，是从农村基层奋斗出来的作家，有着浓重的恋乡情绪和怀旧情结。表现在创作上，作品情深意长，质朴醇厚，以赤子情怀生动形象地表现故乡人物的生活状态和命运过程，深刻地揭示他们美好的心灵和精神境界。表现在工作，始终不忘基层，目光直抵市、县、乡、村，抵达每一位基层作者，下面作者有什么活动邀请她，她总会挤时间去参加。我们结束访问，从苏州离开时，她特意赶来送行。我说您那么忙，还从南京赶来……她说，我是刚从连云港赶来的，那边作者有个活动，我去参加。基层搞创作很不容易，我想多给他们一些支持和鼓励。这让我想起，那天座谈会上她介绍情况的一段话：她说，对于广大基层业余作者，我们都尽力去了解，去关注，去扶持，省作协力求把关注的热度和温度传递到每一个文学的角落和每一个文学人的身上。今年我们出台了“壹丛书”计划，即每年给10位第一次出书的青年免费出一本书；每年举办两到三期各类文学方面的读书班，学员都是基层作者……
范小青的观点是，心要在下面，要贴着大地，然后再上行，提升，超越。想想，这样的领导，这样的作家，群众能不说好吗！
（2010年5月20日）
功夫可见石舒清
作家的为人作文是要有些功夫的，如修身功夫，思想功夫，观察功夫，写作功夫，等等。功夫深浅，标志着为人为文成熟的程度。石舒清称得上是一位颇有功夫的成熟的作家。他作品成熟的突出表现有三：一是他的作品质量稳定，品位上乘。无论长文短章相互间没有明显落差，文笔不生涩，不赘牙，文品不俗气，不肤浅，文风朴实，言近旨远。据说，《清水里的刀子》是唯一全票当选鲁迅文学奖者，名副其实的佳作精品。读他早期和新近的作品几乎同样精致精美，如《暗杀》《果园》《清洁的日子》可与获鲁奖那篇媲美，经得起挑剔和咀爵；二是他练就了一副信笔而书，妙趣成文的功夫。他创作了大量散文、随笔、日记等，如1999年入选《宁夏文学作品精选》的“纷乱的思绪笔录之一”——《悄悄睁着的眼睛》，共二十则，最长的超不过500字，最短的仅有40个字。《黄河文学》为他开辟“日记选钞专栏”，三年有余，粗略计算发表日记300多则。反映的几乎全是对日常生活中凡人琐事的见识，读人读书的感受，每一篇都写得摇曳生姿，耐人寻味，琐细里见博大，平静中有波澜。显示出他观察捕捉事物的艺术功力，谋篇架构的巧妙和行文走笔的老到，它们中大多是脍炙人口的美文佳作；三是他有慧眼识珠，点评精当的水平。前几年，他被《新消息报》特邀编辑文艺副刊，去年又应邀主编《朔方》刊中刊“新月”。每期都有他写的令人耳目一新的编后语和点评，每则大都二三百字，语言严谨简约，见解独到深邃，笔下有文采，言语多趣味。但又点到即止，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如这样评《新消息报》一则民间故事《状元王杰》“民间多疾苦。但细细端详一切民间文学，却不约而同地都有着足够的浪漫色彩，比如七仙女下嫁长工，比如刘三姐骂败财主莫怀仁，看来可以大快人心，实情却哪里是这样。这就看出民间文学的一个路子，现实里不可能的，口耳相传的创作里使其成为可能。”言简意赅，切中要害。又如对作家梦也的绘画《牡丹》点评：“梦也的画，青涩又老练，画面上总是洋溢着一种强烈又莫测的情绪。看他的画，似乎能看出某种人生秘密：明知凋零，却尽情繁荣。”寥寥数语，技与道都点到位了，举重若轻，妙语连珠。他的点评常常就是一篇灿若珠玉的散文和精辟隽永的评论。听他娓娓而评，令你频频颔首。没有广博的文学造诣和颇深的艺术鉴赏能力是写不出这种点评的。读这样的点评，对作者对读者往往有引导和启迪作用，常常令你茅塞顿开。
同样，石舒清做人也是功夫不浅。他温文尔雅，谦虚温和。在我的印象中，他很像一位学者，一直在扎扎实实做学问。读书广而杂，几乎每读一本书，都能读出学问，写出文章，发表见解。为了弄到好书奇书，他除了经常“泡”书店，网上购书，还不惜花大量时间去市场旧书摊淘旧书。他待人很谦和，平时面带笑意，善良和气，遇见比他年长的同事都恭敬地称老师。每次开会，总是找个不显眼的地方落座。他是宁夏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按说大小会议必须在主席台就座，但他很少参加，偶尔到会也不上主席台，如非上不可时，就在或左或右的边上坐了。一次，区文联机关负责人开会，余光慧迟到了，走进会议室已座无虚席鸦雀无声。众目睽睽之下，场面有些尴尬。石舒清马上站起来说，余老师这边有座。其实哪有座，是他把座让给了她。这件小事让余光慧女士非常感动，给我讲过不止一次，说细节最见一个人的品行。他宁静安详，淡泊名利。老子“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很合适。他是一位高产作家，每年出版发表许多新作，而且大都发在省级和国家重要的有影响的期刊上。各种荣誉和奖励也是接连不断。但无论是发表了作品或是获了奖，都淡定从容，从不张扬炫耀，毫无得意忘形。与他交往这么多年，未听到他议论别人的七长八短，也未听到他为名为利有怨言发牢骚，文艺界这样的人的确很少。2011年作协换届，组织和绝大多数作家认为，作协主席石舒清最合适，准备选他连任，他却一再坚辞。因此作协至今已十年未换届。据我所知，他坚辞的主要原因，一是他认为自己没有领导能力，怕干不好工作，辜负大家的期望；二是，不愿出头露面，到处开会、发言、表态，成为社会活动家，不愿浪虚名，想塌下心沉沉稳稳地多读书、多写作，当个名副其实的作家。没有淡泊名利的真功夫，很难做到这一点。他言语不多，少而精彩。在文联或作协的会议上，他很少发言，一旦发言，总有精彩精辟话语。在一次作品研讨会上，主持人让他谈创作体会，他只说了几句：创作没有捷径和诀窍，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方法管用，多读书，常思考，勤动笔……作家要靠自己的作品说话，不要去纠缠评论家，最好是个干各的……今年3月11日，在区宣传部调研宁夏文学创作座谈会上，与会者就《朔方》《黄河文学》等严肃文学期刊是否“变身”推向市场，讨论热烈。石舒清最后发言，说这两份刊物办的不错，有品位有特色有影响，要倍加珍惜，不能单纯追求经济效益，由严肃变通俗，迎合低级趣味，那样就等于让李清照退下，潘金莲出台。博得大家一致赞同。
石舒清年轻有为，好功夫赢得了好口碑，为宁夏文艺界所尊崇。我对他心生敬意，年轻轻的，就那么有功夫那么成熟。
（2014年5月28日）
与润梅通电话
看书有些困了，正欲关灯睡觉，电话响了。对方开口问，您是高姨哥吗？我一惊，谁这么亲切叫我姨哥？未敢贸然答应，只报了姓名。她有些高兴，说姨哥，您肯定听不出来了，我是润梅。噢，是段润梅，我小学的同学，段家姨夫姨娘的独生女儿。仔细算来，我们分手已有50多年。曾经天真烂漫的少男少女，转眼皆是年逾花甲的老翁老妪。岁月太无情太可怕了。我问，姨妹好？姨夫姨娘都健康？她叹息一声，说她命比黄连苦，不说了。姨夫姨娘都80多岁，姨娘有病多年，生活不能自理。姨夫还好，只是最近身体不适，县医院检查，怀疑是癌症，准备明天上银川复查……电话里传来唏嘘声……
段润梅小时聪明、活泼、可爱，如一朵鲜花惹人眼羡。加之性格慢善乖巧，非常讨人喜欢。姨娘是家庭妇女，贤惠、善良，在乡邻间口碑甚好。遗憾没养下儿子，自觉矮人半截，常常惋叹落泪。姨夫段兴业，20世纪50年代从部队转业到环县邮政部门工作，业务原因，经常出差北京、上海、南京、广州等大地方。那时候小县城的人偶然去趟省城兰州也荣耀多日呢，姨夫居然如此频繁地走南闯北，怎能不让人刮目相看。因此，同学们对出身干部家庭的润梅特别羡慕，也格外宠让。比如上体育课传球，都愿意把球传给她；课外活动都争着跟她分一个小组……
不知什么原因，润梅初中未毕业竟然辍学了。有的说，是妈妈有病需要她照顾；有的说，是爸妈给她找好了对象；有的说，是家里人觉得女子年龄大了，要在家学针线茶饭，不能在外面跑野了。我认为，这几种原因都有。我们那地方封建落后，人们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干部家庭也不例外。
有一年暑假，我在舅家见到了润梅。她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我俩一见面都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自在，上学时那种两小无猜，甚至撩猫斗狗的言行举动全没了。恰在此刻，不知哪位姥姥还是舅妈撂出一句玩笑话：把润梅说给耀山当媳妇。我们正是青春羞涩的年龄，脸皮薄，这样敏感的话无异于晴天响炸雷。润梅红了脸面，低头不语；我臊得无地自容，赶忙逃了出去。
过了几年，润梅结婚了；又过了几年，润梅生孩子了。听说夫妻感情一直不合，两人都是农民，柴米夫妻，日子过得拮据又不和谐，润梅因此哭哭啼啼，遗憾终生，只把原因归结为命苦。我不完全认同她的说法，其实命运的一半掌握在自己手中，观念决定命运。假如她爸妈思想不守旧，不要为她过早地找对象成家，她继续上学读书，走上社会参加工作，她的命运绝不会是现在这样。她家具备这样的条件。人生苦短，光阴不再。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说也罢。
最后我问，姨夫来银川查病，你要我帮什么忙吗？她客气地说，不用帮什么，只是咨询一下去医院查病该注意什么？她算问对了人，这些年妻子有病我没少跑医院，如何问病求医还知道些渠渠道道，便一一告知于她。
润梅千恩万谢挂了电话。
（2012年12月2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