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菲呆呆地站立在宫内，游离的目光始终穿不透那堵宫墙。朱红剥落，往事成伤。自那日后至今，她似是魂灵出了窍，完完全全地失了生气。
“呀！娘娘！怎么下床了呀？您的身体还未好，可不能又染了风寒！”头绑双髻的小宫女焦急地说道，一枚小脸白净而匀称。
沈菲怔怔，望着这个陌生的丫鬟出神，仿佛要硬从她的脸上找出另一个人来。
“小桃……是你吗？”沈菲呐呐，“你回来了么？”
小宫女错愕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毛皮披风给沈菲披上，“奴婢是辉泉殿的冬月，是皇上让奴婢来这伺候您的。”
“辉泉殿……”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吧。这三个字在此时是那么陌生。她始终没有逃脱，转了一圈，却又回到了原点。只是往事破碎，碎得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那些过往或者只是一场梦。
梦醒，一切都是安好。
可是，小桃不在了；碧纹也不见了；钟言，斯然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间。那是她所能送出的最珍贵的礼物——让他们彼此安安静静地渡完一生。
只是，这不是梦，不是梦。
她记得倒下那刻钻心的疼痛，记得那个人的眼神，带着久违的苍凉，怎么都融化不了的倔强。
她手微卷，触及腕上的那抹冰凉。是了，碧海珠长年不化的寒意提醒她——那个让她铭记的眼神是真真切切的，带着愠怒与苛责。
只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想一个了结而已。她希望所有的事都回到原点，大家笑颜如初。
“娘娘！”冬月稚嫩的声音将沈菲拉回了现实，“您……您还好吧。”
沈菲微微笑笑，又何必让一个小孩子担惊受怕的呢。
“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沈菲朝冬月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去。
冬月低着头，带着哭腔小声问道：“是娘娘讨厌奴婢了么？求娘娘不要赶冬月走……”只见她两只手不住地扯着衣摆一角，头埋得更低了些。
“这……”沈菲不曾想到这小宫女如此胆怯，也只得作罢，说道：“那你就与我一起到四处转转吧。”
冬月破涕为笑，一前一后地跟在这个不大言语的女子身后。她知道，她的皇后娘娘在外经受了一些她无法想象的事才会如此。现今，没了小桃姐姐，碧纹姐姐，那么照顾皇后娘娘的重任自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沈菲漫步在花草英华间。三月早过，而这宫苑内早已繁花似锦，熙熙攘攘。只是如今后宫的清寂是这繁春也无法驱散的。
多余的宫人早已被遣散。没有人烟的热闹便带上了一丝落寞，透着无人欣赏的无奈。
“白白糟蹋了这好花……”沈菲叹了声，俯身嗅那透着馨香的兰花。
“娘娘要是喜欢，咱们把它移到咱们的瑞香阁去吧。”冬月也俯身摆弄着，“娘娘以前的月影清浅全是梅花，此时恐怕正开得旺呢！只是咱们瑞香阁少了一些春意，全是树和草，怪冷清的。”
沈菲听着冬月有一句没一句地抱怨，只当作是小孩子的唠叨罢了。便回头笑道：“这花不是说想移就可移的，特别是兰花。你若在这开花时节动了它的根，不只看不了花，说不定连整棵兰草都死了。”
“呸呸呸……娘娘可休再提那个字了。”冬月别头啐道。
沈菲微微笑笑，难为她这个小小的丫头还想得到自己，不觉心头一热。只是又想到了小桃。
“好，不说了。”沈菲起身，拉起冬月便要去月影清浅看看。
自她醒了至今，都在瑞香阁呆着，现今倒想去看看了。
“娘娘，咱别去了吧。”冬月有些踟蹰，小声嘀咕了句。
“怎么了？”沈菲回头看着一脸不乐意的冬月，又好气又好笑。这小丫头可真是麻烦。
“这不是月影清浅离咱们瑞香阁远嘛？娘娘您身体还刚好，走那么大段的路也怪累的。”冬月挠了挠头，两眼眨巴着。
“好你个小丫头，还说是为了我着想，我看你自己累了不想往前走了吧？”沈菲拍了拍冬月的头，不知不觉地开起了玩笑。
“这……这……娘娘您……”冬月还想辩论，早就被沈菲拽着朝月影清浅走去。
月影清浅内，龙遥正与钟云逗着小皇子。
“遥，你看黎儿，真是乖巧呢。”钟云的脸畔挂着笑，她那闪闪的眸子间满是暖意。这一刻，她盼了多少回——和他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
司徒馨的回归又算得了什么，她有皇帝唯一的血脉在手。
龙遥望着龙黎微微笑笑，真是个惬意的午后啊。
沈菲拉着冬月一头猛扎进了月影清浅，那个她带了整整一年的地方。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到来竟打乱了原本安好的天伦之乐。
沈菲错愕地看着眼前的龙遥与钟云，还有钟云怀中的孩子。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多余，好端端地破坏了别人家的合乐。
龙遥见着来人，也一惊。她竟然醒了。
他拉着龙黎的手渐渐松开，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菲。这个女人苍白如纸，竟让他有说不出的怜惜。
钟云冷眼看着，却嗖的换了笑颜，将襁褓中的黎儿交与宫女，向沈菲走去：“姐姐可大好了？”
钟云笑得真诚。
沈菲本想离去，无奈又被绊住，只得微微还笑：“已无大碍了，难怪妹妹还是惦着……”说话间，不经意地看到了龙遥，只见他仍远远地站着。
“既然妹妹忙着，那我就不打扰了。”沈菲微微颔首作别，真后悔没听了冬月的话，白白的捡了一大摞尴尬。
看着沈菲的背影，钟云的脸上漫开一片胜利的笑意。
“等等！”龙遥着急的喊了一声，“在瑞香阁可习惯？”
龙遥双眼紧锁着这个瘦削的背影。心中期待着沈菲能回眸。
沈菲心中一阵冷笑，好好的屋子让人占了不说，还问自己在别处可好？想这龙遥可真够迟钝的。不过，她又能怎样？离开是她心甘情愿，她可不想再扰乱那一池清水了。
“谢皇上关心，我，已然习惯了。”
“那你的身体？”
“很好。”
沈菲别过微侧的头，跨步离去。她不知自己是否有这个承受量来观看这一副绝美的怡然逗趣图。
或许她是不该来的，她的确不该，不该再挂念以往。早已是在鬼门关走过几回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放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