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已经齐了，就等你呢。”周陌玉轻声道，将手中绣的牡丹花样放下，笑了笑。
“··等我做什么，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卓云怔了一下，表情有些歉意，低声说道，心里不由得掠起一道暖流。“你看看，我一大老爷们，让姐姐饿肚子，多不合理数。”
“瞧你，大老爷们？”周陌玉闻言经不住捂口笑了起来，明媚的眸子像极了弯弯的月牙，发丝垂髻，布衣荆钗仍是掩不住那一身的清丽姿色，卓云呆了一呆，随即摸了摸鼻子。周陌玉盈盈笑道，“你年纪不大，说话倒是挺有意思的，行了，知道你为我着想，但做姐姐的总不能给弟弟留些残羹剩饭吧，再说你正在长身体，要多吃些。”
卓云无言，自幼与姐姐相依为命，自然能感觉到姐姐对他的无微不至，家中清贫，曾经周陌玉为了让二人吃饱饭，她大冬天跑去给大户人家洗衣服，周陌玉时才十三四岁，秀气的跟朵花似得，为了挣一点微薄工薪，到河边舀结冰渣的冷水洗涤衣服，手冻得青紫不堪，连夜高烧，却不肯用工钱来抓药。卓云每每念及此处，心中便难受不已，周陌玉与他并无血缘关系，却将其视为亲人看待，这份情，如何能不报？
午饭简单至极，两人两碗饭，一碟青菜，一盆微微飘着油花的豆腐汤，便是全部。过着云城穷人该有的生活，卓云在饭菜升腾起的白雾中注视着周陌玉，复杂的笑了笑，筷子举起又放下，欲言又止。
“姐姐，我··明天就要充军了，很快就会去边境。”卓云思量半响，早说晚说都得说，还是尽早告诉周陌玉，省的心中有结。
“··什么？！”周陌玉愣住了，肩膀一僵，抬头看向他。
“你要参军？为什么！”
“我··”卓云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周陌玉逐渐涌现的泪眼，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很自私，周陌玉作为姐姐养他十四年，感情至深深入两人内心，可突兀的有一天他走了，极端莫名的告诉姐姐他去参军了，上了战场便九死一生，甚至不知道何时得以返乡，让她如何能接受这个消息？
卓云尚能感觉得到，怀中十两银子的充军费的重量，烙在胸口上，沉甸甸的，卓云将它掏出，放在桌上。
卓云终究不过是少年，对未来的道路一无所知，或许走后用不了几天自己便惨死战场，马革裹尸，徒留十几年短暂人生的遗憾。又或许几年十几年之后，自己终于领得战功，威风凛凛，马踏回京。人生是自己选择的，卓云既然决心离开，那么便不能怯退，昏昏沉沉十四载，却又不能误了姐姐青春，卓云此刻也只能沉默。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过的生活虽然穷了些，但这些年来我已经攒了些钱，明年便打算开家店铺，我们二人精心经营，用不了多久就能过上好日子，可是··可是你这个时候居然要充军？你让我怎么办？”周陌玉不敢相信的看着卓云，眼泪划过白皙清秀的脸庞，声音都在颤抖，她放下碗筷，将脸庞埋在臂弯，秀发垂散，消瘦的双肩微颤，暴露在空气中。
“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这十两银子是充军费，你··”
“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找个好夫家··千万不要委屈自己，你别哭啊。”卓云将眼中的伤感隐藏起来，低声安慰道。
“呜呜···你是长大了，··就不要姐姐了吗？”周陌玉低声抽泣，颤声问道。
“不是！我只是不想连累你，我··”卓云急忙解释道。
“连累？！你连累我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又图过你什么？你··你想走就走好了，我管不着你，你走吧，最好永远别回来！！”卓云愕然的看着周陌玉恼怒的样子，泪眼朦胧，咬牙死死地盯着他，但若是卓云现在真的开门走人的话，恐怕她真的会发飙。
“呃，我现在不走··明天走，那个，姐你也不用太伤心，我做的可是为国争光的大事，你该为我感到骄傲才是。”
“骄傲个屁！！谁让你去的，不知道上战场是要杀人的吗？··呜呜，你是个傻小子”周陌玉显然已经不顾形象，破天荒的破口大骂，秀丽的脸蛋上布满泪痕。
“这个我··”卓云挠挠头，刚张口想说什么，未等出声，却生生淹没在喉咙里。
与此同时，惊变骤起。
“轰隆！”
窗外突兀的一声晴天巨响，大地仿佛在那一霎颤抖，肉眼可见的，原本阳光明媚的初春正午天气，竟然像被剧毒腐蚀般渐渐漆黑下来，逐渐遍布整个天空。
巨响正是来自天空中。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天空异变，那一声震动九霄的巨响过后，天空便看不到了白云和太阳，有的只是一片漆黑。
“发生了什么？”卓云似有所察觉，脸色一变，惊得一跃而起，冲到窗前，眼前的景象一片混乱，四下惊散的人群尖叫声不绝于耳，大街上乱哄哄的一片，抬头看去，黑暗已经快要蔓延到这里，遮住了晴天，甚至遮住了太阳。
人群四散，无措的神色映照在所有人的脸上，显现出惊骇到极至的表情。
生活在云城中的都是世俗界平民百姓，每天的生活不过是柴米油盐，粗茶淡饭，何时见过这等景象？
在天黑的一瞬间，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就此覆灭。
不久前，还有孩童在嬉笑着相互打闹，迟暮的老人摇晃着坐在椅子上乘凉，路边的妙龄少女聘婷独立。
那一树一景均构成了世俗百态，红尘梦远，转眼便已经在黑暗下支离破碎，风光不再。
“呜呜，娘！你在哪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不想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谁来救救我们！！”
“上苍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祖上数十代都是布衣百姓，从来没干过坏事啊！”
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像乱麻一样充斥在大地上，老人，小孩，青年，壮年，纷纷无措的看着苍天，上一刻他们还是生活在云城中为衣食住行操劳的平民百姓，而这一刻他们全都是厄难下的逃生者，他们不知道为何会天色骤变，也不知一直守护着大地的太阳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冥冥中只感觉到一点，那就是灭世的危机！生死边缘的危机！
一切都是发生的入此之快，像是一片净土突然化作了地狱。
“发生什么事了？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卓云双手死死地抓着窗台，浑身颤抖，瞪大了眼，愕然的抬头。
天空中的那一幕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懵懂的看着渐渐变黑的大地，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不能自已。
“怎，怎么了？”周陌玉脸色惨白，呆呆的跌坐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卓云眼神有一刻的恍惚，沉声喃喃道。
他双眼望向半边漆黑的天空，黑暗还在蔓延，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卓云已经注视了十四年的蓝天。
一片漆黑的天幕上，隐隐的有一抹猩红闪过，格外的诡异。
卓云看着天空，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牵扯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无法有任何动作。
天空上，一抹红日在缓缓显现，勾勒出如血般的颜色，令人心颤。
在红日旁边，是一轮本不该在白天显现的圆月，辉煌交映，那是千古奇观，真正意义上的日月同辉。
唯一不同的是，那轮圆月被人添上了浓浓的滔天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