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南春
花谢,花飞,
漫天都是粉色的花瓣。
雨落,雨飘,
天地罩在一层白白的雨纱中。
三月的江南,
飘着落红,
亦飘着细雨。
一条小桥,一柄油伞,淡淡的烟雨,幽幽的花香,粉色桃花,长满青苔的石砌小道,这一切组成了一幅秀丽的江南画卷。
湖州距离杭州的西湖不远,人口不算少,繁华的街道上充斥着南来北往的客商,马蹄声、叫卖声,还有店小二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这江南春天独有的敲响乐。
一个少年,手里拿着一柄青色的油伞,站在湖州的烟雨桥上,遥望。
这少年身着一套天蓝色的长衫,虽是布衫,却干净整洁得如同雨后的明朗的天空,让人一见难忘。少年的脸不宽,约成审字状,面容白璧无瑕。一字眉浓且密,眼睛很大,乌黑的眸子闪烁出智慧的光芒。薄薄的嘴唇紧紧闭成了一条缝,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他的另一只手上紧握着一柄长剑。
少年望着远处朦胧的街道,眼神有些迷离。他微微地叹息起来。他这个年纪,不该有叹息,少年是不知道愁的滋味的。
每次下雨,他的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一幅很温馨的画面。这个画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他脑子里出现,这是他曾经历经过的?或者是在梦中梦到过的?他不知道,为了寻找这个答案,他每次下雨的时候,他总会到雨中漫步。希望,能和那个脑海中的人相见。
雨一直在下,纷纷扬扬,零零碎碎地落在街上。在这繁华的街道上,一位穿着破烂的男子在雨中走,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他的脸上堆满了冷峻和煞气,给人的感觉他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热闹永远是别人的,而他只有孤独,永远只有孤独。
男子恍惚地抬头望着远方,远方却是一片水汽的迷茫。他地下了头,望着脚下的雨水落到溅出的波纹,轻轻地抬脚走着。恍惚间,他觉得头上的雨停了,习惯抬头望去,一柄青色的油伞停留在了他的上空。
他转头望到身后,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闪烁出善意的光芒,一个微笑,善良而纯真的微笑,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她笑着把伞柄递给了男子说道:“给你伞,你别感冒了。”
就在一霎,他呆在了,不知所措地接过了雨伞。少女转身跑开了,蒙蒙的细雨中,她很快就消失了。
“你是谁?”男子望着女孩飘然而去的背影失魂地说道。
很多年后,男子每次看到天空下雨,都会想起那个女孩,嘴里总是念着:“你是谁?为何这些年我都寻你不着?”
少年抬头望着自己手中这柄青色的油伞,微微地叹了口气。少女那充满阳光的笑容仿佛就浮现在眼前。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总是反反复复地出现这样的一个女子,这样的一把伞。只是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温馨,很值得人怀念。
他望着远方,烟雨朦胧的江南一片盎然。此刻的空气带着湿湿的水气,风都是潮的。他的发丝上都沾满了水珠。
不远处的杨柳堤上出现了一队商队。一队穿着很奇怪的商队,商队的马车上插着黄龙旗。黄龙旗,那是皇家专用的。如此说来,马车上的东西应该是皇家的东西了。
马车由远向近驶来。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在他的脸上显得那么诡异和让人心惊。
车从烟雨桥上碾过,从少年的身边经过。少年侧身,望着那车,和那赶车的人,数了数人数,一共有十三个人。除了领头的那位打扮稍微有些像中原人,其余众人穿着打扮都不是中原,显然他们来自南方蛮夷之地。这车上的东西,就是南蛮之主进贡给当今天子的。
领头的是一位中年人,他穿着中原人的衣服,黑色的长衫,在这黑色长衫上面还穿了一层薄薄的纱衣,这纱衣罩着黑色的长衫上面,显得他更加有神秘感了。他的手指粗壮有力,眼神深邃透骨。
他的眼角布满了皱纹,苍老的神态透着无比的稳重和镇定。他似乎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在看他,他转头望了一眼这个窥视自己的年轻人。
四目对视的那一刹那间,少年发现这个大叔的眼睛里暗含着杀气。那位大叔也察觉到少年的不善。两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剑,擦身而过。
马车走远了,少年却没有跟去。因为他没必要跟去,已经有人跟去了,显然江湖上已经有人在打这马车上东西的主意了。
在马车上,有一个很大的箱子,看车子行路来碾过的痕迹来看,箱子里应该装的不是金子,因为碾过的痕迹不是很重,应该不是很轻的丝绸类物品,因为碾过的痕迹不是很轻。那么可能是一些珍宝。大箱子上还盖着风云棚,那么里面的东西肯定是不能受潮的,或者是字画皮毛之类的东西。
少年不忙跟去,因为他很熟悉这里,知道湖州的一切客栈所在的位置。
马车没有在城里的客栈停下来,却在市集前停下来了。
少年远远地望着,他看到旁边有一家酒楼,心想,若是他们要去补充粮食和水等东西,估计还要等很久,不如先进酒馆里喝些酒暖暖身体。他走了进去,上了二楼,在靠窗的位置上找了一个座,远远地望着那辆马车。
少年拿过酒瓶喝起酒来,他知道这车子里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顿时没什么兴趣了。对他来说,那些字画古董不过是些破东西,他要来根本没什么用处。钱可以直接用掉,若是字画或者古董之类的东西,只能卖给当铺换钱,这样风险太大。况且,江湖规矩,不动官家的东西。他感兴趣的是,那些追着车上宝物不放的江湖人物。
车子又行走了。少年不打算跟去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他们会在那里落脚了。
他自在地喝起酒来。店小二望着那个少年,不由地摇了摇头,这个少年已经在他的店里喝了好几个月的酒了。他对这个少年的来路不是很清楚,但是听他的口音知道应该不是本地人。每次来喝酒都是两斤牛肉,一壶女儿红。
马车出潮州的北门,不远的地方,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加上三月的江南如此多雨,天更黑得快。
那个中年人知道那个少年没有继续尾随而来,又看到不远的山边有一座破落的庙宇,他便对手下说道:“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日再走。”
他吩咐左右将车上的箱子抬进破庙,其他人均在破庙的门口的屋檐下看守。
箱子抬进了破庙,点燃神案上的蜡烛,他吩咐左右出去。他小心将箱子打开,里面竟然躺在一个少女。一个昏睡的青衫少女。
这位大叔是什么人?他就是安南国的春雷将军阮鸿昌。箱子里昏迷不醒的少女就是安南国的小公主新月公主。
他把箱子里的少女给轻轻地抱了出来,放到铺了羽绒的稻草上。少女躺羽绒毯子上,像是睡着了的。她已经睡了一个多月了。
若不是阮鸿昌每天给她扎针,给她喂药,喂稀饭,只怕她已经死了。
他拿了些稻草将少女掩盖了起来,然后把箱子关上。
这个时候门外升起了袅袅炊烟,他走了出去,不过一会儿,他的手里拿了一碗稀粥,再次走了进来。他把门掩上,然后把少女抱了出来,拿着勺子,用嘴吧稀粥吹凉了,喂少女喝下。
这个时候,门咿呀地一声开了,吓得那个阮鸿昌赶紧回头,只见是他的心腹把煎好的药端了进来。
“公主能吃下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了,这样下去,只怕……”阮鸿昌微微地叹息道。他把公主嘴角吃不进去的粥用手帕擦干净,然后将公主微微地扶起,亲自把药喂进公主的嘴里。
望着公主这个样子,阮鸿昌心里只有一件事,必须尽快赶到京城,延请宋朝的御医给公主治病。
心腹望着阮鸿昌说道:“将军,公主只怕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可胡说。”阮鸿昌马上说道。
心腹嘀咕着什么,满脸的不高兴。阮鸿昌马上问道:“你在嘀咕什么?”
心腹不明白地说道:“将军,这个新月公主死了就死了,连皇上也要杀她。你干嘛要救她?国师说她是妖孽转世,若是皇上知道你救了她,只怕……”
阮鸿昌听了紧握拳头愤愤地说道:“公主秉性善良,虽然痴傻,却也不是妖魔。如今圣上迷恋妖道,弄得宫中人人自危,朝中大臣正直忠良又有几人?连个痴儿都不放过。”
心腹低着头不说话。
他说完从包袱里拿出了银针,替公主扎起针来了。他望着沉睡中的公主,忍不住叹息说道:“可怜的孩子,竟然遭受自己亲生父亲这般**。”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打斗声。阮鸿昌顿时心惊,差点扎错穴道。他赶紧收起了针。
心腹见状说道:“将军,我出去抵挡一阵,你快带公主离开这里。”他说完拿剑就冲了出去。
他们还是追来了。此刻根本无处可逃,公主虚弱成这个样子,又如何逃得了?
他一路上为了逃避那些抢劫玉麒麟的人,已经改道绕了很大一个湾,没想到他们还是追来了。他赶紧把手的针盒放下,慌忙之间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盒子,环顾四周,见庙里神案上的破旧的佛像,他顾不得多想,马上把盒子藏到了佛像的后面。他藏完了以后,马上将昏睡的公主用稻草给盖起来。
“公主,希望你能逃过这一劫,若是不能也算是你命中注定了。”阮鸿昌望着公主默默地想到。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果然闯进了一群蒙面人,他们手上拿着血淋淋的剑,那个为首的趾高气昂地望着阮宏昌说道:“阮大人,识相的就把玉麒麟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阮鸿昌本来就是一个性子极端烈的人,如今听到别人对他的威胁,更是不可能束手待毙的,他拔出剑来说道:“死也不会将玉麒麟交给你们这些歹人!”
“我早听说阮大人是一个安南国里的十大勇士,今日倒要见识一番。”为首的说道。他手中一把寒气逼人的剑闪烁出的杀气,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阮某也想见识一下中原武林的高招。”阮鸿昌冷笑说道。他手中已经拿起了剑,剑鞘落地,剑光惊人,剑气更是惊人。
就连躲在房顶之上偷窥的少年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阮鸿昌手中的那柄剑。
剑是好剑,使剑人出的剑招也是惊人之招。剑与剑的相碰,火花一闪而熄。剑落地,人也落地。阮鸿昌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死。因为杀他的剑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他身边的人。
是他,那个心腹。他把剑上的血拭干净,面无表情地望着倒在地上,一剑封喉的阮鸿昌说道:“只有你死了,皇上才会放心。”
阮鸿昌死不瞑目,也无法瞑目。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得仿佛能把在场的人都装进去。
“玉麒麟在那里?”为首的黑衣人收住剑望着那个心腹问道。他刚才没想到那个心腹会杀了自己的主子,因为他和他不是同一路人。
心腹望着那个首领冷笑一声说道:“刚才我出剑杀人,你们看到我出剑了吗?”
为首的黑衣听了一惊,愣住了,他望着眼前这人,穿着怪异,脸上透彻一股的冷傲之气,他手中的剑,不,或者不能将那柄长条形的东西称为剑,因为它只是一把木头做的剑。
“木剑三郎!”这称呼仿佛来自地狱,在场的人都呆住了。不得不呆住。因为在场的人太熟悉这个名字了。
没错,他就是木剑三郎,他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去,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他竟然被刚才还要年轻,看他的样子应该在二十岁左右,或者更年轻。短发参差,眼睛里透出的寒光逼人。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握紧了木剑。
“你既然杀了安南国的使者,莫非你也是为了玉麒麟而来?”为首的黑衣人吞了一下口水问道。他害怕,是发自内心的惧怕。
“你该知道我的规矩,杀人不劫财,劫财不杀人。”他幽幽地答道,声音是那么沉稳有力。
一霎,那群黑衣人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倒地了,他们的咽喉上只有一道殷红,血溅出,整个庙宇飘着淡淡的血雨,迷离得如同三月的江南。
他收剑把剑上的血迹擦干,淡淡地望着那些人说道:“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我杀人。你们也不能例外。”
房顶上偷窥的少年骇然,这人的剑法已经到达了化境。
“你为什么不下来?或者,你希望我上去?”木剑三郎幽幽地说道。他握紧了见,他的手白皙得像一个久在闺阁里的女子,这样的手不该拿剑,可是此刻它却在拿剑。
少年知道躲不了,跃身破瓦而入,落到了木剑三郎的面前。
两个少年对视,目光都是那么凌厉。
木剑三郎幽幽地问道:“你也是为玉麒麟而来?”
少年微微一笑摇头,他淡淡地答道:“我是为你而来。”
木剑三郎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笑容,转眼间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出剑了,一招,快得让人看不清楚。
木剑断了,少年手中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拔了出来,此刻剑刃已经刺进了木剑三郎的左胸上。
少年吃惊地望着木剑三郎,望着他慢慢倒下的身体,顿时懂了。
木剑三郎杀人只用一招,因为他只会一招。他会在你不经意间出招,出招的速度之快,让你防不胜防。这就是他以快剑杀人。
“你是什么人?”木剑三郎紧紧地握住拳头问道。他的嘴角淌出了鲜血,没想到有人比他出剑还要快。他手中的剑已经断了,师父曾经说过,剑断的时候,就是他人亡的时候,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展昭!”说这话的少年声音不大。
木剑三郎闭上了眼睛,心里念在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伴随着他到最后的呼吸。他死了。
展昭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功夫只练一招,就能如此惊天动地,你算是第一人。若是你能多练一招,只怕我也未必杀得了你。”
他走了过去,伸手进佛像里面掏出一个包袱,打开来看,一座栩栩如生的玉麒麟。他将那麒麟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然后笑道:“和氏璧价值万金,却引得秦王犯齐。这东西归属大宋,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个时候他发现玉麒麟的底座上竟然刻着字,他翻过来看,只见上面俨然写着:
“麒麟现世,帝王将出”。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展昭望着那个字心里想着。
在想将这麒麟毁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响动生,他随手把麒麟扔到身后的草垛上,飞身从刚才破瓦而入的地方出去了。
展昭不知道,他把麒麟扔到草垛的时候,不偏不巧麒麟正砸到昏睡的少女的头上。也就是他这一砸,让少女的手指因为疼痛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