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姝回到安王府的当天下午,黎瞿白就来了,微服出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在黎姝的皎梨居,黎姝第一次看到黎瞿白那种神情——落寞,受伤的神情。即便是小时候被被人欺负,她在黎瞿白的脸上也未曾见到过那样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样的黎瞿白,她的心里有一种很钝的刀在慢慢割我的心的感觉。明明,她与他之间,无关风月,是黎姝从小护着他,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缘故吗?应该是罢!
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屋里的一众丫鬟婆子早就被遣了出去,屋子里静的掉根针都可以听见,气氛压抑的很,让黎姝怪难受的。最终还是黎瞿白先开口:“皎皎,我一直以为,你一直帮我,你对我始终会有些情分在,对我与其他人不同。但我终究是想岔了罢,你不是别人,你是皎皎,寡情如你,又怎么可能因为小时候就对我有所不同。”
黎姝听了黎瞿白的话,不由得愣了,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不是因为政治原因才要娶我的······只是,若说是喜欢我······
黎姝吐了一口气,说:“皇上,无论如何,皎皎都要谢谢你隐匿我逃婚的事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一旦选择逃婚会有怎么的后果,且不说让皇帝,让整个皇室蒙羞,只怕是安王府,魏府也会被世人厌弃,被黎瞿白厌恶,仕途堪忧。但我也知道,其实我逃不掉,不过是想仍性一会,是想像临死的人一样做一番最后的挣扎,不想连最后的挣扎都没做过就死了。
谁知,听了黎姝的话,黎瞿白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但很快就有恢复如常,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若不是黎姝一直盯着他,也根本就不会发现他的异常。
“皎皎,你如今也同别人一般称我为皇上。”
黎姝在心里腹诽一番,您是九五之尊,您是皇上,不叫你皇上叫你什么。再说了,过去你不是皇帝的时候,你也不像现在这样强迫我嫁给你啊。
黎瞿白却是不理她的腹诽继续说:“阿昶,阿筱以前还会叫我哥哥,你以前还会叫我小白。可自从我当了这个皇帝,你们一个个都疏远我了,人人都说做皇帝好,为什么我却没发现做皇帝有什么好的。”
黎姝在心里想到,莫非是做皇帝太累,厌倦了?可看他发号施令的,乐呵的很呢!面上仍说:“圣人说:‘为君,当慎言。’同样,做臣子的也应当慎言,若不慎言,则后患无穷。若是人人都如对平常人一样的对你,那君威何在?”
黎瞿白自言自语的说:“君威,我要那君威做什么。”顿了好久,屋外的早梅送进一缕清香,黎瞿白又恢复如常轻声说:“皎皎,陪我走走可好。我已好久没来安王府了。”
黎姝心说,您老人家是皇帝,您说陪你走走还能不从?面上却是面无表情的道:“好。”
听到黎姝这一声好,黎瞿白又高兴的像个得到了糖的小孩,黎姝却是扁扁嘴,心说,黎瞿白今天是中了降头还是怎么的,不正常啊!黎姝的小动作落到黎瞿白眼里,黎瞿白不以为意,反而觉得黎姝这样比那些装作温婉贤淑的闺秀们可爱的多,伸手想要牵着黎姝的手出去。手伸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转而去理黎姝鬓边的头发,温声说:“皎皎,你的头发有些散了。”黎姝心里却更是觉得今天的黎瞿白怪怪的。
尽管觉得黎瞿白怪怪的,黎姝却不愿多想。有些事啊,就怕多想。黎姝向外喊了一声:“绿意。”
一个穿白色夹袄绿色对襟,浅绿色百褶裙的丫鬟走了进来,向黎姝行了一礼,黎瞿白穿的是便服,绿意也就没向他行大礼,只是屈膝行了个常礼,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在飞云阁备酒。”
“不知郡主想要喝什么酒?这时节喝青梅酒,绍酒是最合宜不过的了。郡主可要奴婢备下红泥小炉?”
黎姝看了黎瞿白一眼,意在你是皇帝你最大,由你做主。
黎瞿白看了黎姝一眼,意在这种小事有你做主便好,不必过问。
黎姝沉吟一番便道:“就备下青梅酒吧,红泥小炉也顺便备下。”
“是。”绿意行了一礼又退下吩咐人准备着。
若要赏梅,从皎梨居到飞云阁自是最好的选择。从皎梨居外的小路到飞云阁,有一片梅林,逛的累了,正好就走到飞云阁,可以坐下来歇息,喝酒。安王虽然是个典型的商人,但在侍弄园子上却是颇有心得的,整个京都找不出一家比安王府的园子更好的。
安王府的园子讲究诗意,讲究格调,每到一处,皆成风景,总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感觉在里面。
就如这倚梅园,安王命人从护城河里引水进园子,在离曲折的水涧不远处,有一整块巨大的怪石,怪石上攲斜的长着一株遒劲的老梅。溪涧旁的房子屋顶上铺着茅草,茅草每年都会换新的。茅屋周围错落有致的种着梅花树。
倚梅园的溪涧上搭着一座青石板桥,过桥爬上怪石凿刻的台阶就是飞云阁了,在飞云阁中,可以将整个倚梅园一览无遗。
黎姝不喜欢一大群人围着伺候,只叫了了一个叫绿翘的丫鬟吩咐跟着。
“皎皎,等你进宫后我让人在你宫里种上梅花,你看可好?”
“我不喜欢梅花。”
黎瞿白闻言嘴角一抽,继而又恢复如常,温柔的说:“皎皎,那我命人给你种上梨花,你看可好?”
黎姝听了停下来,看着黎瞿白面无表情的说:“把那些花草树木的拔了又栽费力又费钱,有你在这里弄这些娘们兮兮的玩意,倒不如多想想边关的军事。”
黎瞿白闻言嘴角又是一抽,要比毒舌,恐怕是非皎皎莫属了。黎瞿白眼珠子转了一转又说:“皎皎,虽然琴棋书画在你看来是娘们兮兮的东西,但作为一国之母总该会的,这样吧,我从宫里替你找一个老师,你对宫里的礼仪也不是完全了解,我顺便再给你找一个教习嬷嬷。”
黎姝听罢,咬牙切齿的说:“黎瞿白!你少拿教习嬷嬷,那些娘们兮兮的东西来堵我,你自己爱那些娘们兮兮的东西还非得要让别人也跟着会。”
黎瞿白不由得汗颜,这些也不光是女子要会的,君子也要求掌握的好不好?!估计除了刀枪剑戟在皎皎眼里都是一些娘们兮兮的东西。
黎瞿白轻咳一声,说:“皇叔倒是将这梅花打理的颇好。”
黎姝斜了他一眼,说:“这些都是一个老花农打理的,父王重商。”潜台词就是,安王重商自然不会像文人墨客那般附庸作雅,你这话题转的也太明显了。
黎瞿白好似没听出来,继续向前走,走到一株梅花树下,盯着树上的梅花细细挑选了一朵摘下来,放在手心,望着黎姝说:“皎皎,你看,这里的梅花这么多,而我单单只喜欢这一朵。”
黎姝听了,不由得愣了,他这是在向自己表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吗?黎姝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到前面的梅花树下恰好长着些破铜钱草,揪了一片叶子下来,说:“这种草叫破铜钱草,又叫遍地锦。”
遍地锦,天涯何处无芳草。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笑声不问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黎瞿白不由得苦笑,看来自己真的是太过多情了。
黎姝看到黎瞿白这样,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轻声说:“绿意想必已经在飞云阁备好酒了,我们过去吧。”
黎瞿白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向飞云阁,一路无言。
到了飞云阁,一个暗卫不知道在黎瞿白耳边说了什么,黎瞿白听了脸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皇上,既然你有事,臣女就不便久留。”黎姝转过头对一旁的绿意说道:“绿意,替本宫送送皇上。”
黎瞿白想了一想,挥手招来一个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走了。
“恭送皇上。”
黎瞿白走后,黎姝并没有叫人把这些给撤了,顺势坐下继续煮酒。不一会儿,刚刚那个黎瞿白吩咐过的侍从就走了过来。
“参见郡主。郡主,这是皇上让奴才给您的。”那个侍从说着将一个锦囊举起,低着头。
黎姝面无表情的说:“起来吧。”然后向一旁的绿意递了个眼色,绿意笑着上前拿那个锦囊,顺势将一个钱袋塞到侍从怀里。绿意将锦囊递给黎姝,黎姝打开锦囊一看,里面竟是穿心莲。
穿心莲,一见喜。
黎瞿白竟是喜欢自己?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有意思吗?这怕就是皇权的好吧,即便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也可以把她拘在自己身边。
黎姝拿着锦囊陷入沉思,侍从见久久黎姝都没有反应,就开口问道:“郡主可还有别的吩咐?”
黎姝心不在焉的挥了挥手。侍从行了个礼就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