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宇新大厦的工程已经过半，周奕特地从丹佛斯赶到宸宇公司，在舒宸的陪同下见了她的父亲，简要的说明了工程的现况后，舒宸向父亲说明了她和周奕的关系。已经双鬓斑白的铁血董事长没有别的反应，只是笑吟吟的看了看眉清目秀却有着坚定眼神的周奕，点了点头，像是默许了这一对。
见过了舒宸的父亲，周奕找到了妹妹，带她单独外出吃了顿午饭。
程月曦显然有些讶异周奕的突然出现，也显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单独拉了自己吃午饭。直到在一个西餐厅坐下，要了简单的牛排之后，周奕才开口道：“今天我去见了她的父亲，他父亲没有意见。”
程月曦默然无语，对着面前的咖啡杯发呆。周奕停了一会儿，盯住妹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我不知道你过去和小宸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更不会问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程月曦被哥哥的语气吓到，不由得看向他，而她看见看的，是一对闪着光却透出坚定的眼睛。
“你自己调整下现在的状态，我不希望看见你们俩总是尴尬相对的模样，这让我很为难。”
程月曦恍惚间明白了周奕的话：“你，要娶她了，是吗？”
她的唇翕合，慢慢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周奕有些烦躁的摆手：“这还用问吗？”
程月曦眼前忽然就迷茫一片，她用力眨眼，把对面的哥哥看清晰，然后抿嘴一笑。
“好。”
周奕看着眼里泛出泪光的妹妹说出这样一个字，心里不禁也有些微微的痛。他伸手握住妹妹紧紧攥住的双手，轻轻说：“小曦乖……我，也是迫不得已……”
小曦乖……
这一句，仿佛是极年幼时他会对她说的话，那时他们还是都总角的孩童，而他一直是她倚仗的大哥，虽然后来分别成长于两地，可是相同的血脉让他们从未相忘。
听见这一句，程月曦心里一软，向周奕勉强笑了一笑，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握住她的大手。
其实，也应该做些什么，这样尴尬的面对，两个人心里都难受吧，虽然她和哥哥不是同样的目的……程月曦的眼泪滴在咖啡杯里，小小的水滴迅速融进咖啡中消失不见。
突然的，她就想起那杯茉莉花茶。不知道舒宸在泡那杯茶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下午下班后，随舒宸一同回别墅的程月曦仍旧沉默着，伴随着一路红叶的，只有王菲那萦绕脑海的声音，却少了丛海凡的斗嘴与调侃。
晚饭，洗澡，睡觉，仿佛是应该履行的程序。舒宸木木的擦干脸上的水珠，坐到沙发里，静静的发呆。
四年来，一直阻止着对这个人的想念，虽然脆弱的时候总是会不争气的想她，想那些曾经互相倚靠的日子，然后放纵感情让自己哭到歇斯底里；但是平日里，这个人总是会被理智强行深埋进脑海，逐渐淡去，等待着下一次的脆弱降临。但是现在，突然的，她就出现在眼前，近到自己伸出手就可以触到那熟悉的手。
可是触到的时候，依然是一片冰冷。
她给她们之间划出的距离，并没有因为身体的靠近而减少丝毫，反而因为这种心灵上的排斥力，让两个人不由自主的愈发疏远。
这样子，怎么去继续面对，怎么去做一家人……
舒宸狠狠闭上眼，用力甩头，可是这铺天盖地般的忧郁怎么都甩不掉，她霍然站起，拿起屋角的篮球，跑到后院，站在三分线外远远的投出球。篮球轰的一声砸在框上，猛的弹开，落在球场上，又弹起，再落下，然后又被弹起，再落下……最终球滚落到一边。
舒宸呆了似的看着球在远处停住，转头向湖边走去。
程月曦在阳台看着她，心中忽然紧了一紧，不自觉的攥住栏杆。然而舒宸只是坐到了湖边，脱下鞋子把腿浸入湖水。程月曦松了口气，犹豫了一刻，转身也下了楼。
虽然还是冬末，但入夜后的水有着微微的暖意。
舒宸坐在湖边，用双腿拍打出水花，仿佛忽然发现这是很有趣的游戏一般，就这么孩子般的玩了起来。程月曦看着，心里有浅浅的笑，看着她独自玩了一会儿，悄悄走近，挨着她坐下，也除去拖鞋，与她一起用腿打起水花来。
程月曦蓦然出现，显然让舒宸吃了一惊。看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舒宸更是大为惊讶，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看向程月曦的眼神已经分明流露出了心绪。程月曦看了看舒宸，也没有说话，只是同她一起静静的坐着，也不再拍打水花。
于是两个人都安静的坐着，像两个静默的塑像。
过了好一会儿，连湖水也像是安静了下来，而程月曦忽然开口了。
“其实，那一年，是我不对，不该那样任性的对你。”
舒宸的神经像是被抽紧，说不出话来。这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梦境里传来，让她不敢相信，然后这声音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响起。
“这些年来，我也时常怀念，回想那些我们在一起的日子。留在心里的，更多的是温暖的回忆吧……只是那时候，我们的互相依赖，让我误解了。有那么一阵子我发现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从来没有恋爱过，便以为那样的感情就是恋爱了，然后就害怕了，否认了。”程月曦的眼神仿佛飘到很远的地方，“说出那样的话来伤你，真的，很对不起。”
听完这一句话之后，眼泪就放肆的在脸上纵横了。
程月曦转脸看着表情没有改变、却已泪流满面的舒宸，继续轻声的说：“你那些问候的信息，我收到了，每一条。我生日时你寄来的信，也收到了。我只是不敢回复，害怕去回忆。”
她轻轻的拭去舒宸脸上的泪。
“这些年来，你一定也很寂寞吧，也会在深夜无人时泪流满面吧，我也一样，却深深明白，这寂寞无人可解，即使是你还在身边，也不能解除彼此的寂寞。所以，拒绝了你一次又一次的靠近，也让你一次又一次的心冷了吧。
而我却很感谢你曾穿越千山万水来爱我，现在你走了，我还在这个孤独的小岛上，责怪寂寞并且一动不动。”
舒宸狠狠的闭上眼，想要把泪隔绝在眼眶里。
可是哭过的人都知道，眼皮挡的住从外面袭来的风沙，却无论如何都挡不了从内向外汹涌的泪。
良久，程月曦再次开口：“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吧……只不过现在不会有误解了，我很希望和你仍然可以有着闺中姐妹般的感情。”
说出了这些话，仿佛堵在心里多年的石头轰然落地，有说不出的明快和轻松，连湖边的风都变的清新起来，带着丰富的水汽从鼻腔深入肺腑，带起一阵酸软。可能，自己还是会哭出来吧……程月曦这么想着。
而舒宸不答，只是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程月曦。
这一个拥抱，隔了四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