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虚弱感像是一池快见底的水。少少的,晃荡晃荡却像是故意的将碧绫的思绪进一步搅乱。那种不安的情绪变得愈发明显。脑子里一遍一遍闪过的都是今日发生的事情。
在从那个房间出来,然后问了走廊的侍者沐珊所处的屋子后,碧绫马上开始奔跑起来。身体的虚弱感太过真实,连跑起来的感觉都像是骗人的。走廊外仍旧飘散着零星的小雨,露水滴答地从屋檐坠下宛如珠帘。水幕斜斜地打进走廊然后顺着排水口向外流出。
【凌云居】的走廊上,满满的铺着有着絮状沉淀白色的大理石。两边的支柱是雕刻成竹型的翠绿玉石,屋檐外延也用同样的玉石铺盖,在晶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明明就在睁眼可及之处,道路却变得像是伸长了无数倍般漫长。碧绫拖着的步子像是灌了冰铅,每踏出一步身体便被千万根冰针刺入然后拔出,无尽地痛楚像是毁掉所有细胞般,整个躯体千疮百孔。
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意识里一直一直重复着却被强行抑制的问题终于冲出了那层包围网,来到一切之前,在碧绫的脑海里撕裂了所有的一切。
——为什么……
黑色的眸子失去了焦距,所有一切都变得苍白起来。那还未干的长发粘在翠绿色的罩纱上,衣衫上沾满半干的泥块,少女的脚步无法再继续支撑半步之外,身子倾斜,重重的向那铺满白色玉石的地上倒去。
——沐珊……
“——啊……”
碧绫张开的双唇开阖,然而剧痛的喉咙终究只是吐出了一个嘶哑的呼声。乌黑的发丝缠绕在眼前,浸湿的衣衫无力地荡起。她再无力去驱动这个身体,只能任由它倾倒毁坏。
然而想象中的重击并没有到来,碧绫重重地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身躯的疼痛促使碧绫极力集中意识,模糊的眼帘里映入绸缎鲜亮的黑色锦袍的布料,下意识的借着助理挪动身躯抬头,视线里是一双狭长的黑眸。那张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庞挂了妖异的笑容,不知怎么,明明是笑的表情却像是深深叹息般地无奈。
男子神情复杂的看着怀中已经痛得痉挛的少女。细瘦地身躯轻的连骨骼都握得到,衣衫湿重地粘黏感连带发丝都变得发硬起来。然而乌丝之下的少女的脸庞却苍白地可怕,肌肤连带双唇都失去了血色,冰冷的让他心惊。
男子俯下身将碧绫横抱而起,抬步走进屋内,单手将桌上侍者刚送来的姜汤参茶盛出,却是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味给怀中的少女。待他自己摸索着无师自通,将第一碗姜汤送入碧绫的口中已然是花了相当大一番功夫的。
他虽然动作看似温柔,实则却是紧张的很。他从未去照顾过谁,就连一起的同伴受伤,他都不过是询问,最多去找大夫。尝过姜汤的温度刚好,可他不知碧绫是觉得过冷还是过烫。喝了有是不是会难受。
真是见鬼——他何曾做过这种事情?
怀中的少女小小得颤了颤身子,男子看着碧绫的眼睛慢慢睁开,思绪复杂。
才不过十六七的小姑娘而已,身子还那么纤细,完全没有成熟女子的那种丰腴。脸庞也是。只能称得上清秀的五官,两颊还有些肉的样子,看上去软软的。那还未完全睁开的眉眼略微上吊,将少女的脸庞增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英气,平时却是被那个多变的表亲全部压了下去。
只是个少女而已。
——收回被你询问名字的权利……
男子心中叹息。你可知我是谁,碧绫,你有什么权利收回我的权利。
就算那是被询问……不打算询问我的名字吗?普通来说那都是算作你的权利才对,你的思维究竟依据什么逻辑,你究竟是怎么成长的,你的脑袋构造真的和普通人一样吗。那为何我总是弄不懂你的思路,从洛烟的王府初见,你就满脑子稀奇古怪。
温热的水流进入口腔,碧绫本能地吞咽着,热流从体内随着血液传送开来,慢慢地身子恢复了知觉,碧绫开始试图集中意识睁开眼睛。然而第一眼,她就撞进那诡异的黑眸里。那个男子依旧如初见时,笑得妖魅。然而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却不再如初见时的慵懒淡漠。
是深的望不到底。
——碧绫,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