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泉右丞相府里,白若水站在周天弘书房外,若有所思。
从什么时候起,这冷冰冰的丞相府变得更加冰冷冷了。然而她却一点也不想躲开。
以前虽然疏离寡淡对她的周天弘,如今基本上无视她了。他不再跟她说一句话,他不再有意避开她,他似乎觉得她可有可无…
从那一天开始,她的身边不再有许许多多的人劝她吃饭,不再有各种各样的菜色任她挑选,不再有一大堆的东西放在她的面前讨她欢心,不再时不时就有绸缎庄的老板上门为她量身定做衣服…以前她是不在意的,这些东西有与没有都一样。只是她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也许都是周天弘挖空心思为她寻来的。
她开始听到下人的闲言碎语,她开始面对蓁妃的冷嘲热讽,她开始知道丞相府的夫人要应酬的人其实很多…他一直将她保护的很好。
只是她不知道。
然而现在她知道了。知道自己错过了些什么,知道他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的爱。
知道其实自己对他有多么残忍。
也许她可以过得比谁都幸福,如果她能够珍惜的话。
而幸福这种东西,谁又不想得到?
白若水看着烛光下俯首埋案的周天弘,他那斯文白皙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那般诡异,让她有些不安。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好好的看过他一眼。
他是怎么了?累了?病了?
她无从得知。
她第一次想要关心这个人,却觉得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
白若水叹了一口气,她不想两人的关系这么僵滞,她想要好好地与他相处,她从来没想过要伤了他。
她转身走进了府里的厨房。这时下人们都已经歇了,厨房里静悄悄的,只传来她捣弄锅盆的声响。她在揉着面团,她想要做糕点。
她曾经无数次为宋安贤下厨,却从来没想过为自己的夫婿做哪怕一次糕点。而现在她想做了。于是她做了。
白若水美丽,温柔,体贴。她能诗会画,她精通刺绣,她熟谙厨艺…她其实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妻子。
而她现在就想要试着对周天弘好。
她将糕点做得很细致,很可口。装在精美的碟子上,她很满意。
她端着那些糕点,再一次来到书房外。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主动走到他的面前。
“这是我做的糕点…”
周天弘的肩膀一僵,继续写着书牒。
白若水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似乎不打算走了。
周天弘犹豫了一会,终是拿起了那糕点。入口甜而不腻,清香滑润。然而他的心中依然苦涩。
白若水就坐在那里,看着他。
“如果你想要休书的话,我不会给你…”
白若水没有说话。
他不再理会白若水。
白若水站了起来,脚下一软,似乎要昏倒了。周天弘一急,下意识便在那之前接住了她。当抱着那柔婉的身体,却像烫到一般想要放开。白若水直接装晕,周天弘想放又不敢放,最后干脆拦腰将她抱起,带她回房。
接下来的几天,周天弘被白若水的反常弄得有些心神不宁,就是上早朝的时候也时常跑神,当今圣上让他好生在家休养,放了他几天假。
他现在入目都是白若水的身影。她的柔婉,她的美丽,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这些一直都能牵动他的心绪,让他神魂颠倒。而现在却让他有些忍受不了。
饭桌上,白若水将菜夹到周天弘的碗里,温柔若水。
“其实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你可以直接求我,但我不会答应。”他嘲讽地笑道,吐出了一口血。他真的受不了她这样对待自己。让他忍不住心生期待,却仿佛下一秒便置身地狱。
白若水看着他嘴角的血,觉得心中很痛。难道现在想要让他相信她爱他,已经变得这么难?
“你用了噬蛊,对吗?为什么…”她擦着他嘴角的鲜血,手有些颤抖,却很认真。
噬蛊噬骨,周家某位先人留下来的,外人无从而知。中噬蛊者生不如死,下蛊者最终也难逃一死。下蛊者先将母蛊养在自己身上,再借由自己的血液,将子蛊噬入他人体内,中蛊者往往毫无所觉。这种蛊厉害之处就是直到死你也诊断不出来由,更别提解毒。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如果他不死,你怎会死心!”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不必跟我这般虚情假意…”周天弘挥开她的手,白得发青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你不就是想要解药吗?我告诉你,不可能!即使我死。”
“你要怎么样才会相信我已经不爱他了?”白若水握着他的脖颈,吻上了他。
周天弘推开了她,如坠冰窖:“为了他,你甚至不惜如此了吗?”他愤怒地瞪着她,几近疯狂。
白若水气苦,开始无声啜泣。那模样柔弱堪怜,声音凄婉悲切,让周天弘心如刀割。
他转身离开,久到白若水觉得他真的不会再理她时,他将一个血瓶和一封休书扔给了她。
而他的手腕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你走吧…”他的心痛得几近麻木,那里血肉模糊,已经再无痊愈的可能。
终究对她还是不舍。不舍她难过,不舍她自贱。比起失去她,他更难以忍受她伤害自己。
白若水甩了他一巴掌,看也不看那血瓶,将休书攥在手里,跑了出去。那一巴掌的痛楚却将周天弘惊醒了,他抱着头痛苦不堪。
他这是怎么了!她愿意爱他,哪怕是在骗他,哪又如何!他怎么能让她走!
“来人啊,来人啊…夫人自杀了…”丞相府里一片哄乱。
周天弘大惊,赶紧朝着那声音跑去。
他们曾用做新房的那间房里,白若水一尺白绫,泪眼汪汪,在他踏进房门时踢翻了椅凳,正在上吊。
周天弘呼吸一窒,赶紧上前抱下了她,痛哭着说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白若水貌似奄奄一息,她柔弱无力地问道:“真的?”
“真的。”周天弘死命地点点头,泪水落在白若水脸上,仿佛滴在她的心里。很是苦涩。
白若水笑了,她终究是赌赢了。
对于爱情,她从来都是锲而不舍的。只要有机会,她就不会放弃。也只有爱惨她的他,才会明知她在骗他,依然不舍。
明明是那个朝堂上永远睿智机变的右丞相。却为她如此。从来也只为她。
昔日的洞房,此夜红烛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