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港口,只见密密麻麻的官军一起涌向停泊在岸边的一百多艘大小船只。
鲁勾明正在边上看着部队登船,见风野良来了,便十分客气地上前打招呼。
风野良道:“鲁大人,现在就要攻岛么?怎么这么急?”
鲁勾明轻叹道:“谁说不是呢?我也知道准备不够充分,中间会出现很多变数,可是周大人一心想要快点攻占定海城,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唉……”
风野良忍不住来到明州太守周泰面前说道:“周大帅,还是留下一些船吧。如果第一批登陆的人出了意外,咱们也有船去接应。”
周泰断然拒绝道:“这些船尚且嫌少,如果再留下一些的话,攻岛的兵力就不够了。风寨主,你年纪还轻,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仗,还是学着点吧。这样吧,你……”
风野良知道周泰绝计不肯听自己的话,不等他再说下去,转身离去。
关清风迎了上来,叹息道:“周泰肯定听不进你的建议吧。唉,这三千人马看来要为周泰的愚蠢而白白付出生命了。”
风野良阴沉着一张脸道:“关大哥,周泰瞎胡闹,咱们可不能跟着他浪费时间。凭周泰的道行,要想攻入定海城是不可能的。咱们私底下从长计议一下吧。”
夜晚,凉风徐徐。
风野良与关清风以及三名万夫长聚在主帐内,商议如何撇开官军,独自攻占定海城。
思来想去,大家始终未能定夺一个可行的方案,只得无奈散去。
风野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眼睛正要闭上,敏锐的思感忽然判断出账外有一股熟悉的魔气,当下抽出床便单刀,一个骨碌从床上跃起,沉声喝道:“谁?”
“风大寨主,是我慕容龙城。我在海港东面三里处的望夫崖等你。”
风野良疾掠出帐,却发现门口并没有慕容龙城的影子。
两名卫兵歪倒在地上,风野良在他们胸前一探,见是被点了昏睡穴道,这才松了口气。
他为免惊动别人,并未解开两人穴道,而是趁着夜幕悄然前往望夫崖。
慕容龙城屹立崖顶,一头银丝飞扬而起,不知是因为海风的关系,还是本身真气的激荡。
风野良来到他身后五步许处停下脚步,冷冷道:“连军营都敢闯,慕容先生真是好大的胆子。”
慕容龙城头也不回地淡然一笑道:“风大寨主过奖了,老夫于百万军中亦可来去自如,何况这区区数万人的军营。”
风野良将单刀扛在肩上,斜靠在身边的一处岩石上,好整以暇道:“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慕容龙城右手遥指前方的海平面,叹息道:“明州太守周泰实在是一个大大的蠢材。他白白牺牲三千人马不算什么,只是连最后的这批船只都失去了,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次攻岛?”
风野良心中一沉,问道:“是不是那三千人马全都……”
慕容龙城点了点头,缓缓道:“起先船队的攻势十分顺利,接连拿下数座外围岛屿。可惜,船队在桃花岛登陆后遭遇了退潮,所有船只都陷在滩头的泥沙里。岛上五千精兵在天煞高手的协助下趁势杀出,将三千官军杀得只剩一半。剩下那一半虽然及时将搁浅的船推倒海上,但是在返回的途中遭遇了狂风海啸,悉数葬身鱼腹。那阵怪风来的太过突然,多半是弥勒军中的法师在作怪吧。”
虽然明知后果会是如此,可眼下听慕容龙城娓娓道来,风野良还是心头剧震。
他沉默半晌后,问道:“这些情况连岸上的将帅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龙城道:“有什么是我魔宫中人无法知道的?明天一早周泰便会升帐聚将,届时你便都知道了。”
“那你找我来干什么?”
慕容龙城缓缓回转过身子,眼中两道精光直射风野良,“风大寨主是否忘记我们当日在槐江山的约定?”
风野良沉声道:“放心,虽然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但是我风野良说一不二,答应你的事必定会办到。可是,如果你刚才所说不差的话,那么我们连最后的渡海船只都没有了,我拿什么去攻岛?难道从海上游过去?”
慕容龙城哑然道:“风大寨主说笑了。老夫此番前来,一是告诉你战况,二是给你出点建议。”
“哦,什么建议?”
“你派出数百寨兵前往附近沿海各村搜集渡海船只,这一步做的十分正确。不过,定海城的防御工事固若金汤,你们连云寨的三万人马即便全员登船,恐怕也攻不下来。”
风野良没想到如此机密的事情竟然被慕容龙城知道,心中又惊又惧,苦笑道:“你们天域魔宫真是无孔不入啊,我下午刚下达的命令,就被你知道了。你们的情报工作真的挺到位的嘛。”
慕容龙城不置可否的一笑,继续说道:“连云寨若想顺利攻岛,必须要撇开周泰这个蠢蛋拖油瓶。其实今次渡海失败后,之江省总督令金煌会立马撤去周泰的主帅一职,改由别人担任,而这七万大军也会暂时退往内地,在做好充分的渡海准备时,才会再度开赴此地。这段时间不会很长,也不会很短,你们连云寨若能好好利用,定海城将会成为你逐鹿中原,与诸侯争雄的稳固后方。”
风野良闻言,不由得冷笑道:“慕容先生还真是替在下考虑啊,若是被不知情的人听到了,还以为先生是我风野良的军师呢。”
慕容龙城道:“把定海城这么一块肥肉给你,确实有些舍不得。可惜我天域魔宫在东南诸省尚无根基,与其便宜了弥勒军,还不如让给你们。当然,我们终有一天会沙场相见,不过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眼下咱们还是合作关系不是?”
风野良道:“你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本寨主还未听到一条实质性的建议。”
慕容龙城不以为意,继续道:“我已下达了命令,动用之江省内所有的魔宫势力替你们暗中搜集渡海船只。不过,这只是辅助作用,最关键的是我帮你争取到一个进入定海城的机会。”
“什么!到定海城里面去?”
“不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定海城自从被弥勒军攻占以后,便对外全面封锁起来,没有人知道里面的真实情况。我们曾派两名弟子潜入里面打探,均被发现后杀害。前段时间有一支弥勒军的后勤补给船队北上运送军用物资给岛上的军队,途中遇到了风暴而全军覆没。其中有一具尸体飘到岸边被我们发现,我们在他怀中发现了令牌和公事文件。凑巧的是,那名船员无论身高年纪都与你差不多,你只要稍稍改变下面貌,要混进城去不是难事。”
“怎么改变面貌?”
“这个你放心,我会派宫内最好的易容师替你易容,就算你最亲近的人也未必会认得出来。”
“如果岛上有那名船员的亲戚或者朋友,一旦见面,我岂非要露陷?”
“我们已经派人事先查探过,此人是从南海雷神岛的港口而来,而岛上的弥勒军全都来自西部内陆地区。他们分别属于不同的体系,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风野良思考半晌后终于被他说动,点头道:“那块令牌在哪里?”
翌日一早,周泰果然升帐聚将,将昨日三千人马全军覆没的消息道出。
这名原本桀骜不驯的主帅此时像老了十多岁一般,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吭,由越州太守鲁勾明代为讲话。
鲁勾明在讲到战术失利时表情十分沉痛,可语气有些慷慨激昂,浑然不像一个战败的将军。
周泰不时拿眯起眼睛狠狠地盯着鲁勾明的背影,仿佛有什么仇恨似的。
风野良瞧得一头雾水,感觉其中事情很不简单。
战船全部失去,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是浪费粮草和时间。
周泰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各师回各城,自己则亲自前往钱塘城向总督令金煌请罪。
散会之后,众将纷纷低头丧气地走出主帐。
风野良在与周泰擦肩而过时,本想讽刺他几句,可见他如今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一声轻叹后便不再说话。
岂料,周泰忽然朝他说了一句:“风寨主且慢,我有话说。”
这还是他头一回听见周泰如此客气地称呼自己,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停住了脚步。
周泰警觉似的左右一瞧,见没有旁人,便上前几步来到他面前,小声道:“风寨主有先见之明,是我周泰错哩。”
风野良呆愣半晌,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周大帅无需介怀。”
周泰苦笑道:“死了三千多人啊,那可都是我明州城的精兵呀!”他忽的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你说,我原本也不想太过冒险,可是禁不住有人在耳边不断进言,让我趁弥勒军新败之际强行攻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唉,其实也怪我太贪功冒进了……”
风野良一听有人不断劝周泰攻岛,心中觉得大不简单,忙问道:“是谁这么劝你的?”
周泰目中闪过一丝恨意,说道:“越州太守鲁勾明。”
风野良一怔,“怎么是他?”
周泰道:“就是这老小子,一个劲儿的鼓动我赶紧跨海攻岛。总督大人在得知我军战败的消息后,与凌晨派快马送来一封书信,命我将军队交由明州司马,然后去钱塘城领罪。各城联军的编制依然存在,不过主帅却换成了鲁勾明那老小子。唉,我真他娘的后悔没听你的建议啊!”
风野良越想越觉得事情复杂,鲁勾明分明对自己说曾反对周泰贸然进攻海岛,可是背地里却不断怂恿他出海,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一个临时任命的主帅职位?
就在他沉思时,鲁勾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两位聊的好尽兴啊,这么快就和解了?当真可喜可贺!”
周泰冷哼一声,对风野良说了一声“小心”之后便大步离去。
风野良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过似的上前与他打个招呼。
鲁勾明在风野良耳边小声道:“此次出征失利,周太守难则其咎。你我先前都曾力劝他不要冒进,而我又被任命为新的统帅,他早已心中嫉恨。风寨主,以后咱俩还要亲密合作,你千万不要上了别人挑拨离间的当啊。”说完,冲他友善一笑,随后也飘然离开。
望着眼前这位儒雅俊秀,宛如杏林高士的中年男子,风野良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