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早晨,从北边的德胜门传来了一阵冗长而嘹亮的号角。全城军民心头一沉,谁都知道是弥勒军又卷土重来。
早在两日前,总督府就已分批派出多股斥候前去附近城池求援,同时派出一只信鸽飞往帝都。虽然他也知道一旦弥勒军出现,各地城池的兵力也都吃紧,不过唇亡齿寒,各地诸侯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总督令金煌早就想要逃走,可斥候回来报告说四周道路早已被弥勒军切断,就算是南边的水陆也已不通,无奈下只得整日与小妾们躲在总督府里。
这一日,他总算跟叶太守他们一起登上了城楼。
风野良跟随全城一万两千兵马一起涌上城头,只见城外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从城门外约莫一里处蔓延到了二里地外的竹林旁,粗粗一看,至少在五万人以上。
由于钱塘城的南面和东面濒临钱塘江,而西面则是一大片丘陵和沼泽地带,弥勒军即便人数再多,也只能将一般兵力集中在德胜门外的开阔平原上,余下兵力分部在城池四周。
他们的阵型十分松散,以营为单位极为零散地分布在城北广袤的平原上。他们衣着十分简朴,罕有金属甲胄,手里的武器也是良莠不齐,从中甚至可以看到一些锄地用的工具。
然而,这十多万人黑压压地排列开来,也足以起到一定的震慑效果。
站在城楼上观战的官员们一见到城外如此阵容,不禁齐齐色变,有些胆小的甚至浑身颤抖起来。
令金煌双腿发软地一把攥住站在边上的老将郭援,颤声道:“老将军,弥勒军兵力如此雄厚,你看这一仗该如何打才好?”
郭援一张古井不波的脸凝视着远方的弥勒军阵,片刻后将视线收了回来。他并没有立刻回答令总督的话,而是问道:“大人是否已经向天吴、九江两省派出飞骑请求援兵?”
“派啦派啦!”令总督道:“昨日我已派出二十名飞骑分别向两省总督求援。你算算,援兵大概多少天后能赶到?”
郭援沉吟道:“天吴军驻地离开钱塘城有一千六百里地,十五日后援兵的先头骑兵部队便能赶到。九江军虽然远了些,但也能在二十日内赶到。”
令金煌愕然道:“要这么久!那我们能撑到那时候么?”
郭援点了点头,从容不迫道:“请大人宽心。依本将看,弥勒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装备简陋,也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钱塘城内粮仓满盈,我们只需坚守城池,必要时发动城中百姓组成民军轮流上城抗敌,要撑到援军赶到是绰绰有余的。”
叶太守也朗声道:“这两****都在府库清点,各处粮仓的存货足够全城百姓吃上半年。”
听他们这么一说,令总督的面上稍稍缓和了些。
此时,城外响起一声号角。
弥勒军的前列分出一千人开拔至城下五百步远的地方,当先一名大将正是前几日中伏逃离的尚问天。
只见尚问天傲视着城楼上方,完全没有败军之将的颓败气息。他手持一柄紫雷龙刀在城下扬言要挑战钱塘军中的大将,而且口中言语极其污秽。
镇南将军郑飞见状“呸”的朝城下啐了一口,骂道:“败军之将也敢学人家好勇斗狠!这小子当真活的不耐烦了,让老子去斩了他!”说完,从身后的部将手中一把夺过大刀,对叶太守说道:“大人,请下令打开城门,我要去会会他!”
叶太守还未及说话,只听郭援皱眉道:“郑将军,弥勒军心知攻城不易,这明摆着是在激我方将士出城与他们野战,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郑飞冷哼道:“这尚问天可是你我手中的败将,那天要不是我离的太远,早就一刀削下了他的首级。老将军不敢去的话尽管呆在城中等郑某的好消息吧!”
郑飞有多少斤两,郭援等人心里清楚。此人骄横鲁莽,若死在头阵,只是会影响军中士气,所以都在尽力劝阻。
岂料郑飞见前几日被郭援得了头功,心中早已不快,如今见对方只来了一千多人,而且挑战的将军还是败在年老力弱的郭援枪下,登时起了轻敌之心。
令金煌正担心军中士气低落,见他肯出城迎战第一阵,当下微笑道:“郑将军若能斩杀尚问天,当能振奋我军士气!来,大开城门,为郑将军擂鼓!”
郭援正要再劝,只见郑飞已经提着刀在一片擂鼓声中掠下了城楼。他心中一沉,赶紧追了过去,对着郑飞的背影遥遥喊道:“郑将军且慢,我有话说!”
郑飞一听是郭援的声音,便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郭援道:“尚问天手中的紫雷龙刀有古怪,似乎会释放雷电,你千万要当心!”
郑飞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句,绰刀大步离去。
郭援知道这郑飞对自己有些成见,对方才的一番话很可能没有听进去,当下一声叹息,转身回到了城楼上。
吊桥被缓缓放下,从城门处杀出一彪军马,来到尚问天面前五十步处列阵。
城墙上的钱塘军士兵望见出城迎战的是镇南将军,一脸兴奋地为他呐喊助威起来。
风野良没有呐喊,他只是一脸阴郁地注视着城下,脑海中浮现起了前几日发生在虎跳岭中的那一幕。郑飞的刀术的确十分精湛,可对方手中的龙刀非常诡异,只凭武技能够战胜他么?
尚问天望着眼前的钱塘军战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是谁?怎么不让大漠飞鹰出阵来战?”
郑飞一听郭援的名号心头就有气,他用力一绰手中那柄重达五十多斤的凤嘴刀,沉声喝道:“我是本城镇南将军郑飞,待会下了地狱,可别忘了向阎王报上老子的名号!”
“没听说过。”尚问天摇了摇头,好整以暇道:“那只有先杀了你再会会大漠飞鹰了。”说完,拍马上前。
郑飞一声闷哼,舞起凤刀迎了上来。
两匹战马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横掠过五十步远的距离,在交错而过的瞬间爆发出一阵金属交击的脆响。
第一合下来,两将竟然是平分秋色的局面。
郑飞一刀之下试出对方的功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得心中收起了轻视之心。尚问天则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手中的紫雷龙刀隐约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紫色光晕。
风野良和郭援几乎在同一时间观察到了这一现象,心中咯噔一下。不过,由于距离太远,他俩此时也是无计可施。
两马再度交近,郑飞施展出一式生平最为得意的“双凤逐月”,一柄长刀在腰间盘旋舞动一周,以半柄刀身的长度率先扫向对方的马头。
尚问天岂能让他扫中战马,右手一扯缰绳,及时将马头压低,堪堪避过这凌厉的一刀。然而,郑飞刀势不停,在刀锋贴着马头上方扫过后骤然间在头顶上方盘旋一周,以整个刀身的长度横扫向尚问天的脖颈。
第一刀只是虚招,这一刀才是真正的杀招。
观战的钱塘军不乏刀术高手,见状不由的爆发出一阵喝彩,就连完全不懂武道的令总督也瞧得喜逐颜开。
风野良暗暗心惊,因为他看见那柄散发着紫色光晕的龙刀已经以更快的速度迎了上去。
“铛!”
两柄重刀在尚问天的左脸前硬碰一记,迸射出一串激烈的火星。
郑飞的双手往下一压,正要将刀锋压向对方的脖子,冷不防从刀身上传来一股强猛的电流,震得双臂瞬间麻痹,凤嘴刀几乎脱手掉落。
郑飞心中一惊,猛的回想起自己在走向城楼前,老将郭援告诫自己的那番话,脸上登时露出无限的悔恨和惊诧。
一阵紫芒划掠而过,郑飞的头颅随着那道紫芒滚落在地上。
如血的泉水从断头处喷涌而出,将身周的泥地激溅成一片殷红。
风野良望着那具从马上颓倒的残躯,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城墙上一片沉默,原本高扬的呐喊声随着这一幕而烟消云散,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死样的寂静。
片刻后,从弥勒军中传来一片巨大的欢呼声,悠悠地回荡在空旷的平原上方。
那一千名跟随郑飞出战的士兵不等城楼上鸣金收兵,纷纷倒拖起刀枪向城门处退却。
尚问天哪里肯放过这抢占城门的大好时机,连忙率领部下掩杀过来。与此同时,弥勒军的其他部队也在一阵进军的号角声中朝城墙厮杀过来。
令总督似乎被郑飞的死给吓住了,正呆呆地望着城下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只听叶太守和老将郭援齐声暴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朝城下射箭!”
士兵们被这一喝给惊醒过来,连忙弯弓搭箭朝城楼下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