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世间,天然就要面对各种选择。
长街之上,人潮之中,两个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几句话间,就此决定于生死之间反抗,试图用生命去藐视高高在上的那些大人物们。
这种习惯很不好,让人费力劳神:本来一捏即死,变成了需要追上两步,再拿刀砍死!
但这关他们什么事?
两个人说着话,一路相随着赶回徐家。
徐夫人在佛堂于徐清相见。
看着略带风尘,双目发红的儿子,她很是高兴,其中有身为母亲的牵挂,更有见证徐清一路成长,开始成熟的欣慰。
十年之前,那个男人离她而去,她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哀怨,也没有千里寻夫之类的壮烈,她安安静静,接过徐家的重担,维护家业,养育幼子,直到如今。这自然不是她相信了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而是相信那个男人。有的人过一辈子,还是让人不堪信任;有的人相处一天,却能生死相托,她相信自己选择的男人是后者。
心有定见,自然不为外物萦怀,可以安守本心。
听完儿子的诉说,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佛前,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失望,更没有埋怨,只是有点时不我待的期盼。
她问徐清:“为什么要等着事情发生呢?我们徐家,家境殷实,外出游山玩水一番,本就寻常,何不现在就离城而去?如此即使中间出了纰漏,事情不如你所想的顺利,徐家也能先立于安稳之地,或远走,或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岂不稳妥?”
“人力有时而穷,且不说你说的那些江湖中人是不是安稳可靠,万一事不可为,寄希望于别人,何不先离危墙?你身为徐家家主,只要心里真正是为了徐家着想,何须在意给家里带来的动荡不安?”
“娘亲!”
徐夫人微微一笑,安慰徐清道:“你是不是想着此事因你而起,心有不安,又想万不得已,就放手与乔家的婚约,所以不敢提前惊扰家中?”
“是,”徐清老实答道:“儿子心里是有这些想法。”
“那你想过没有,你与小梦儿立下情誓,现在却自己失信于人,以后心中能否安稳?再说娘亲生你养你,维持徐家的家业,难道就是为了我的儿子长大以后,活的不开心?”
“娘亲,儿子怎能为自己的心安,置全家而不顾?那样更让儿子不能安心!”
“身为徐家家主,如果连自己的心意都不能顺畅,那这家主之位传于你又有何用?清儿,你既然从慧延道长那儿知道了你父亲的消息,自然就要知道,在这世上,有两个人会期望你过得平安喜乐,你父亲当年远走,是为了让我们母子平安,如若看到你活的不开心遂意,你父亲在南国襄阳城里,又怎能安心?”
徐夫人摇了摇手,止住了徐清的说话,走出佛堂,叫来徐忠,吩咐他速去准备,徐家的产业关停,下人遣散,天黑之前务必出城。
徐忠听了吩咐,自然惊讶,他看看小少爷,什么也没说,转身安排去了。
回过头来,徐夫人再跟徐清说话:“现在娘亲釜底抽薪,你和小梦儿的事,再没有要害威胁,清儿,你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娘亲在慧延道长处,等着你和小梦儿一起归来,如何?”
看着娘亲痛快果决的挥起大斧,将纠缠于自己心中的束缚牵绊一举斩去,徐清心里既有愧疚,更有感激。徐夫人的先前的说话,意思与慧延法师所说隐隐相通,回城路上,他也曾仔细思想,自己是否该改变性情,不将所有的一切都背负身上,能与他人分担?于是在乔府,他和乔梦暖之间的婚约生变之时,才相约立誓。
没有去王屋山之前的他,只会自己努力试图改变乔母的心意,不会要求乔梦暖也要做出抉择。
但当徐家所有人的性命安危系于他一身时,他又怎么能要求那些本来跟此事无关的家人家仆分担责任,自顾生死?于是他再度把所有的一切背上身,彻夜奔波,苦心忧虑。
母亲的一斧砍下,让他再次看到了眼前的朗朗青天。
徐清站起来给母亲施礼,说:“儿子现在去帮着忠伯安排,待母亲离城,儿子稍后就会带着梦儿去王屋山上,以后如何,以后再说!娘亲,这样安排可好?”
徐夫人点头道:“算尽百年,不如看清眼前!世上哪有安稳妥帖的万全之策,清儿你能明白就好,你去吧,娘亲在王屋山上等着你和小梦儿平安归来。”
……
……
有了欣然开解,自然会有心结难解,人间世上,万物相生相对,不外如是。
徐家母子心结能解,畅快开怀。南市乔府,乔母却勃然大怒!
早上起来,乔母心里惦记女儿,一上绣楼,却看见两个女孩儿抱作一团,兀自躺在床上浑浑熟睡,不知今夕何夕。
乔母也不在意,甚至更有欣喜:女儿如此没心没肺,正好证明昨天的那番毒誓只是小女孩一时心情激动下的随口一说。既然徐清在女儿心中的分量没有想的那么重要,劝说起来,只会更容易,更顺畅。哪怕嫁给脱脱帖木儿做妾,也好过商人妻!只要女儿以后过上好日子的时候,能体会她的一番苦心,那自己的操劳就是值得的。
自己如此苦心孤诣,女儿要是再对不起自己,违背自己的心意,岂不是不孝子女?北国虽然礼法纲常粗陋,精深不比南朝。但洛阳城中,料想也再没有人会说那些什么卖女求荣之类的难听话吧?
想到此节,乔母看着床上的两个小妮子如此的没心没肺,能吃能睡,又有点左右为难,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逼一逼,激起女儿的逆反之心的好,还是一说就嫁,把世间骂名都推到她身上的好。
她重重的咳嗽一声,走到绣床旁,弯腰把被子拉了拉,嘴里咕叨道:“这孩子,被子也不盖好,要是受了风寒,不是叫为娘的心疼死?”又转头冲着楼外喊:“玉钗,玉钗,你这个死丫头,跑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照看好小姐,就知道傻睡!”
听了她的喊声,一个小丫鬟噔噔噔地跑进绣楼,畏惧的贴着房门站着,不敢进来,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她,正要说话,却看到乔母正冲着她眨眼睛,不由得呆在那儿。
乔母接着骂道:“还站着干什么?去端水来,伺候两位大小姐洗漱!”
小丫鬟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又跑了出去。
乔母轻轻地伸着手,敲了敲自己的胳膊,自言自语道:“为了这个家呀,****碎了心,也没人说我好!”
“娘!你真好!”突然身后响起乔梦暖的声音。
乔母神色一喜,转过身去,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坐在床上,脸上似笑非笑的正看着她,女儿旁边,苏荷麻吉一张小脸笑开了花,不由得老脸一红,说道:“你知道什么!那都是娘亲的真心话!”
“娘亲对女儿这么好,干嘛这么狠心逼着女儿,不让女儿和清哥哥在一起,当初我和他的婚约你和爹爹也是同意的!”乔梦暖嘟起嘴,气愤道。
“此一时,彼一时,”乔母耐心解释道:“现在有了比徐家更好的,我怎么忍心把自己女儿嫁到徐家去吃苦,不让自己女儿过上好日子?这都是为娘对你的一番疼爱之意。”
“麻吉的表哥真有娘亲说的那么好?”乔梦暖狐疑道。
“那当然是啦,达鲁花赤的孙子,徐家和他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既然这么好,那娘亲干嘛不嫁?!”乔梦暖气哼哼的说道。
听到女儿竟然说出如此无情无礼的混账话,乔母眼前一黑,接着勃然大怒,正要开口相骂,就听到苏荷麻吉坐在床上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不由得脸上涨红,有如血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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