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虎对徐清的摇头视如不见。他搬过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又从桌上的茶壶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中,看着徐清道:“你要不要喝一杯?哦,抱歉,我忘了只有一个茶杯。”生生把徐清拒绝他的话给憋了回去。
徐清坐起身来,有点恼怒的说:“骆大当家,徐清要谢谢你救了我,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骆虎笑道:“你是四海船行的客人,我怎么能关着你?只是此地要出去不大方便,再说洛阳城里现在喊打喊杀的,全都乱了套!徐少爷你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又没人照应,何必出去自冒风险?我看你暂时还是在这儿住着比较安全。”
徐清冷笑道:“我要是答应给你带信呢?那就能出去了?”
骆虎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那是当然。你答应帮我带信,就是帮我,也是帮四海船行,我就能调动船行里的兄弟,照应你的安全!但徐少爷你死活不答应帮我的忙,我哪有理由叫兄弟们拼了性命去送你出城?我虽然当了这个家,但假公济私还是不能做的。”
骆虎看着徐清,见他气鼓鼓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心中好笑:“就算我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胡搅蛮缠,你除了答应我,还能把我如何?”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不如我还是先讲故事,徐少爷你听完了,再说帮不帮忙的话,那时就算你甩手就走,我保证没有二话,恭恭敬敬地安排人把你送出去,四海船行以后跟你也没有关系,怎么样?”
徐清冷笑道:“你这么笃定,自然是因为你知道,我只要听了你的故事,就再也牵扯不开!徐清自幼苦读圣贤书,又有高堂老母在,骆大当家的秘事,徐清不敢耳闻!”
骆虎看了看他,见徐清意甚坚决,点头道:“我这就送信去王屋山,告诉徐夫人她老人家的儿子正在我四海船行做客,安稳无虞。徐少爷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待洛阳城里的风头过了再说。”起身把椅子拉开,走到桌旁,想了想拿起油灯,出门而去。
屋内漆黑一片,徐清静静地坐在床上,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这个骆当家到底要干什么。惟其不能知道,反而更加可怕。他叹了口气,摸索着下了床,找到桌上的茶壶,再去摸时,桌子上空空如也,那个骆大当家竟然连茶杯也拿走了。
徐清无可奈何,就着壶嘴喝了一气。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天可怜见,送走家里人后,他除了和徐勉装神弄鬼在乔府厨房吃了两口外,一直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肚子跟被骆当家扫荡过的桌子一般,空空如也。
喝饱了水,徐清又摸回床上,接着想自己的心事,一会悲苦一会自伤一会不解,脑袋渐渐昏沉,睡了过去。
醒来眼前依然漆黑一片,他心中讶异:“难道我真的在洛水河下?”摸到墙边,感觉墙壁用料似木非木,似石非石,再举手敲击,声音沉闷,没有丝毫空洞之声。这时候他肚子咕咕直叫,于是顺着墙壁,摸到了屋门,一拉之下,屋门纹丝不动,他竟被反锁屋中。
想到骆大当家所说的做客之语,徐清心里气苦,抬腿往屋门上踢了两脚,咚咚两声,反而震的脚上发麻。他又摸回桌边,再摸到茶壶,仰起头来把里面的剩茶一饮而尽,复又回到床上躺下。为了保存体力,他强迫着自己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肚子已经开始隐隐绞痛,他心里想到:“莫非他们要把我饿死在这里?”身在绝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等死,他毫无办法可想。
此后他再也睡不着,肚子越来越痛,体力一点一点离体而去。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心里还能翻腾着念头,想到自己这一生的结局竟然是饿死,眼角流出来一滴眼泪,顺着鬓角,慢慢流下。
这时吱吱呀呀的,屋门被人推开,徐清侧过头去看,只见一个少女端着油灯走了进来。徐清被突然出现的光亮照射,眼睛一阵刺疼,他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少女走到床旁,问徐清道:“你饿不饿?”声音有如泉韵,清冽冷幽,脆耳动听。徐清闭着嘴巴不答,少女举起油灯,向他脸上照去,只见徐清的双眼在眼皮底下滚来滚去,一道清亮的水痕还挂在眼角上,惊讶道:“你哭了?”
徐清紧紧地闭着嘴巴,心里的绝望都变成了羞辱,这个时候他倒是愿意自己立即死去,哪怕就是饿死。
床旁的少女看着他一会,见他不说话,嘴里自言自语起来:“好可怜,都饿哭了!”说着来到桌旁,放下手里的油灯,从脚下提起一个食盒打开,拿出一碗粥,一小瓶盐,一壶茶,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回头再看了看徐清,嘻嘻一笑,走出屋子,牢牢关上了门。
徐清等了一会,听再没有声音,徐徐睁眼一看,眼前不再漆黑,他咋见光明,不敢睁得太大,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慢慢看清桌子上少女留下的饭食,想爬起来,却浑身发软,只好一点一点爬下床,又把椅子慢慢挪到桌边,再慢慢的爬起来坐好,拉过粥碗,连筷子也没用,就把头埋了进去。
他本以为这么小一碗粥不够自己吃的,哪知一大口粥进了嘴里,却怎么都咽不下去,急得他想从咽喉里伸出手来,强拉硬拽。无奈之下,他伸出舌头,一点一点的舔了起来,眼睛里终于有了泪水,盈满眼眶,滴落到粥碗里……
油灯慢慢燃尽,屋子又陷入了沉甸甸的黑暗中,徐清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眼前依然是光明,那个少女坐在桌旁,手里正在玩着自己的辫子。见他醒了,脸上才开朗起来,说道:“你真能睡,快起来吃早饭!”
这次依然是一碗粥,一壶茶,多了一碟油焖豆腐。徐清也不说话,起来就吃,吃完了又躺在床上,紧紧闭上眼睛。少女在旁边撩拨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不开口,气鼓鼓的走了。
约莫到了晚上,少女又送了饭来,这次却是米饭,除了一碟豆腐,又多了一小碟红烧肉,一小片烧鸡,还有一小壶酒。
徐清遵循旧例,吃完就上床,这次少女倒没走,一直坐在那儿,好像等着出什么事情。
不大的功夫,徐清的肚子就咕咚咕咚响了起来,原来先前他饿的太狠,初见油腻不克消化,肚子竟然造起反来了。
徐清忍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满眼哀求的望着少女。少女嘻嘻笑着,说道:“望着我没用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
徐清无奈,说道:“我要用净桶。”
少女想了想说道:“这儿没有,”见徐清满脸焦急,笑道:“别的地方有,我带你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逃跑哦。”声音娇憨可爱。徐清急忙点头,见少女站起身来,连忙爬起来跟在她身后。
既然开口求人,以后少女再找他说话,徐清便不好意思再装哑巴。如此一天天的过去,徐清跟少女渐渐熟络起来,徐清心里计算着时间,估计自己困在这儿大概一月有余,这一月当中,除了少女每天早晚送来饭菜,拿走食盒,竟连一个人都没有见到。每当徐清问起,少女就顾左右而言他,说起别的又有问有答,显出毫无机心的娇俏模样。
这天傍晚,却是骆虎送饭进来。徐清心中冷笑,大模大样的吃完饭,说道:”徐清在这里住着舒服如意,饭来张口,又有美人相伴,倒叫徐清乐不思蜀了!大当家的不必为难,就把徐清关到老死,徐清也是甘愿!”
骆虎苦笑道:“给你送饭的是小女芷生,今天她娘病了,她要照顾娘亲,只好我给你送饭来了。”
徐清脸上一红,想起他把自己关在黑屋里,差一点饿死的情景,又怒意勃发,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骆虎想了想,说道:“徐勉那天为了救你,受了很重的伤。”
徐清冷笑道:“他一直视你为兄弟!你们兄弟的事,我就不操心了。”
骆虎不以为忤的笑笑,摆摆手说道:“我的意思是,徐勉现在的伤好了,可以陪着你去襄阳城。这两日间,我安排一下,就送你们出城。”
徐清疑道:“你会放我走?不会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吧?”这次他差点被饿死,就算没死,那几天也是生不如死,心里恨他入骨,说话再不客气。
骆虎苦着脸,说道:“到了襄阳城,帮我带句话给徐麟,就说‘暗火依旧,君在何方’,可好?”
徐清啊的一声惊叫,跳将起来,指着骆虎叫到:“你……你是……”
“我不是你家的仇敌!”骆虎急忙道:“你父亲没去南朝的时候,我跟他是兄弟,就跟你和徐勉一样!”
徐清将信将疑,上下看着他,问道:“你既然知道我父亲在襄阳城,自己怎么不去找他?”
骆虎苦笑道:“你父亲不让我去。”想了想接着道:“当年的事情,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我对你没恶意就行了。明日寅时,我来送你们出城,今晚你好好休息吧。”不等徐清答话,收拾了食盒走了出去。
徐清看到他走了,慢慢躺在床上,心里想来想去,思绪搅成一团乱麻,再也找不到线头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