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平稳轻盈的马蹄沓沓,凝天闭眼养神,不觉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睁开眼睛,偷偷往外张望,外面的景象已是大变,雾气早散,天空明澈如洗,太阳吻上天空,金红的光芒明亮得扎眼,远处连绵起伏的苍翠青山在缓缓涌动。
“就地休息!”前面一个人的声音细线般飘了过来。
凝天愣了愣,感觉那声音好生熟悉。还在猜疑着,车队慢慢停了,从最前面的轺车内跳下一位锦衣少年来。
一看此人,凝天惊得突遭雷击般,整个人僵直在车内。但见此人径直走向中间的马车,笑着说了一句,从里面搀扶下一名素衣女子。他们并肩而立,极目远眺天的尽头,天地空蒙,彼此的衣袂裙带飘飘,直是在虚无的云天悠荡。他们闲闲地说着话,丝毫没有发觉后面有人睁大着双眼,无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凝天万万没想到自己上的是肖衡的车队,而自己的妹妹随车伴随,他好容易才缓过神,又一时出不去,心里暗暗叫苦。
肖衡沿路只是稍作休整,又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路,护车的侍卫从两边阵型改成前后护随,凝天想逃脱的机会也没了。他在里面坐卧不安着,白日里滴水未进,眼看浓浓的夜幕再次降落,天地一片混沌,他的脑子也是一片混沌。
东方山塬霞光万丈时,肖衡的车队终于开进了溱州城。
车队拐过车马行人清道的小街,转过几个弯子,就进了幽深的石板街,来到一座朱漆门楼前停了下来。溱州郡府闻报,早早在府外恭候,门前的甲士衙役匍匐一地,郡府大人趋前拱手:“下官恭迎王爷、王妃娘娘。”
凝月从帘角望去,见此郡府大人非四年前的郡府大人,不免有点失望。前面的肖衡开口道:“大人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你随本王进去。”
车队径直进了门楼,绕过影壁,面前豁然开朗。朝阳之下,迎面一片粼粼池水,四岸垂柳匝地,花木繁盛。过中央空阔的石板路,便是三进小院,肖衡就此驻车,携着凝月进了最里面的一进,看周围绿意萦绕,倒是另一番清幽。
肖衡一进客堂,才抿了几口热茶,便朝着恭立一旁的郡府问道:“本王问你,四年前的二月份,溱州有没有小孩子被人射死的案子?”
郡府起初以为庆陵王爷夫妇游春而来,却见王爷这番肃然,赶紧回道:“禀王爷,下官三年前才调任到溱州,请王爷容下官找卷宗细查。”
“你快去。”
肖衡等郡府退下,见旁边的凝月眉头轻蹙,便执起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会查出来的。一路劳顿,你先去休息,等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不,我不累,还是陪着你吧。”凝月说话婉转,一颗心却不安的乱跳。
肖衡露出感激的笑,轻轻搂住她,将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知道吗,我从来没这样紧张过。有你在,真好。”
凝月看他俊朗的脸上染着明显的困倦,想着这一路他定是丝毫未眠,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微微的疼。她默默地陪他坐着,直到郡府满头大汗地捧着一摞卷宗进来。
“启禀王爷,这些就是四年前春天的案卷,下官仔仔细细地查了,就是没这案子。”
肖衡不相信,亲自端起案卷逐个逐个细细的看,凝月紧张地等待着,终于,肖衡重重地将案卷合拢,泄气似的叹了口气。
无端的,凝月脸上紧绷的肌肤却松懈了下来。
“听着,这件事对本王很重要。你派几名亲信,抓紧去凌霄峰一带探查,一有蛛丝马迹即来禀告。”肖衡语调慎重,郡府自然奉命而去。
晌午时分,凝月用完午膳,和肖衡依然在屋内等候消息。凝月倚靠在太师椅上,肖衡在屋内来回踱步,碎阳从镂空的窗棂撒入,拖着他的身影忽长忽短。凝月垂下眼眸,脑子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惘然的,始终没个究竟。
静默中,只听外面微风乍起,竹影斜洒,如细雨沙沙轻落。凝月静静地听着,困意终于上来了,眼皮微开微阖渐渐沉重。
迷迷糊糊的,她被人从太师椅上抱了起来。闻着那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子气息,她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抱中,任由他步步走进里屋,将她轻放在床榻上。
她睁着迷梦的双眼,贪婪地凝视他的脸,看他眼里布满的血丝,一阵奇异的痛楚的感觉充斥全身,水气迅速地蒙上了眼睛。忍不住的,她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也就在这一刹那,他火热而绵软的吻压含了下来……
“肖衡,别去找了,好不好?”她的眼角渗出一道晶亮的水波,无可控制地滑落。
这一刻,她很想笑着告诉他,那个凌霄峰上充满仇恨的小姑娘就是她,他不用再找了,她已经原谅他了。
“不,我必须做到。”他深深地埋首,执拗的、固执的**去她脸上的泪痕,“当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永不再分开。”
像是承诺,又像是誓言,肖衡一字一字地把这句话咬得极重。
凝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肖衡抽出床上的锦被,为她盖在身上,握她的手迟迟不愿收回,直到她的嘴角缓和下来,吐出暗幽如兰的芬芳,他知道她睡着了,又情不自禁地低头轻吻了那片樱红。
外面,风声开始紧了。
肖衡轻手蹑脚地出来,回身关上门。他独自站在廊檐下,端望院外的动静,屏门处有随身侍卫的影子从他眼前闪过,他略作示意,朝郡府所在的厅堂走去。
郡府恭候在厅堂外,肖衡一进去,便迫不及待地问:“查到了?”
“回王爷,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