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花木扶疏,他的身影时隐时现。不一会儿,就听到守夜宫人急促的脚步声从院门传到台阶下。
“娘娘,王爷到。”
凝月下台阶,缓步上去迎接。肖衡已经进了院门,抬眸望去,她就是涓涓清露中的水仙,在明月下亭亭玉立,周围的芳香夜雾随着她的脚步腾起,一时,他竟不能言语。
她朝他微微施礼,淡若烟柳,艳如姣花。仿佛深秋里一声婉转的莺啼,年轻的肖衡突然领悟到,这个如风猎猎的女子,是轻慢不得的。
上次是他做错了。
他轻咳一声,声音有点不自在:“这里感觉怎样?”
凝月简单地回答一声“好”,心里同样紧张。眼前的男子伟岸俊逸,没有以往的倨傲,只有满脸切切的爱怜,她有些惘然起来,他是凌霄峰里弯弓射箭的少年吗?
两人的心里都想彼此平和相处,寥落的夜风中,树叶摇曳细碎的月光,仿佛一汪清泉流到心田,一时意境超然。
他含着笑,过去牵住了她的手。她似乎颤动了一下,但还是温顺地随他走,他掌心中的温热漫过她的指尖,又传递到他的掌心,满地月光横斜,微风捎带花草的清香,都令肖衡幽然神往。
他携她上了台阶,站在银杉树下,彼此的袍袖里拂着清爽的风。他环视周围,带着自得的口吻道:“这里曾经是全京城最好的王府,父皇问我挑哪个,我不假思索选了它。”
“是吗?”凝月淡淡应和,并不起兴趣。
肖衡却是兴致盎然,他很有耐心地解释着:“百余年前,先祖还是一名晋王,娶了柬国郡主为妃,他就在这里金屋藏娇呢。”
“后来呢?”凝月不禁脱口问。柬国与翼国有段联姻,宋鹏怎么没提起?
“郡主嫁给晋王,其实是柬国皇帝施的美人计,晋王爱上了她,结果……”他突然感觉凝月的手僵住,便俯首问她,“怎么啦?”
凝月的声音细弱,却婉转:“结果怎么样?”
“结果山河破碎,举目疮痍,晋王差点成了亡国的人。”肖衡语气加重,笑容淡了。
凝月接口道:“翼国与柬国之间一场旷世之战,晋王收复失地,最后一举攻下柬国,对吗?”
肖衡攥紧了她的手:“果然慧智。”
凝月心里却无底的沉,自己偏信于宋鹏的一番慷慨陈述,并不了解战争的前因后果。她虽是个普通女子,却能理解晋王灭敌复国的万丈豪情。强虏来侵,凡血性之人必当身负国仇家耻,披坚执锐,英勇杀敌。
一场烟火,让本来是柬国人的她成了翼国人。这尘世,无论谁当政执权,富贾贵胄依旧纸醉金迷,穷人家依旧一世落拓,枉费了这个冷姓。心里一懔,凝月突然问:“那个郡主姓什么?”
肖衡指敲自己的头,想了想:“好像姓冷。”
凝月闻言,淡粉的唇色随即变得苍白,浸凉的全身混混沌沌不似自己了。
冷姓女子不得进宫,原来如此。
肖衡的唇边浮着微笑,与她想像中晋王的眉眼重叠交错,他们可曾发现,眼前女子的雪肤花貌下,竟藏着金戈铁马?都跟柬国有关,都跟冷姓女子有关。
这种铁骑踏破疆土的日子还会再度来临吗?凝月不由自主地摇头,不会的,她不是那个郡主,她只是个采茶女而已,等事情一过,她依然回柳溪坞去。
肖衡见状,低头细审她,乌暗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盈光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神智似乎飘荡在远处。他好奇地笑了,唤她:“问了这么多话,怎么没声响了?”
她醒悟过来,拿迷离的眼光望定他。肖衡心里涌起甜蜜,他冲动地用双手抚住她的双肘,感觉她的身子沾了清露的凉意,他将她拥入怀,轻声道:“冷吗?”
他的声音随落叶悠悠飘动,俱不真切。凝月有了一抹感动,她的身子开始柔暖,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含糊地应了一声。肖衡低头,慢慢将脸凑近,凝月仰头看他,不知怎的,她闭起了眼。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温润的唇落在上面,缓缓厮磨,声音梦呓般:“这是真实的你吗?”凝月一动,他搂她更紧,含住了她的唇片。
他试探性地卷起她的舌尖,今晚的她并没拒绝,身子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她的顺从愈发让他迷醉,他吻她更狂烈……凝月微睁双眼,肖衡黑若点漆的眸子温柔地一闪一闪的,彼此的唇舌缠绵地绞在一起,仿佛有清越的水声从耳际倘佯而过,凝月几乎要沉溺在那片柔和之中。
肖衡开始呼吸急促,他大胆地将手指探进她的前襟,接着更深地探入,动作有点笨拙地揉捏着……凝月从恍惚中猛然惊醒,她惊呼着推开了他,双臂环住前胸,眼帘下满是复杂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苍白而柔弱。
“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不这样,你放心。”肖衡说得语无伦次,他有点狼狈地解释着,眼里划过一缕失望。
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发脾气,凝月心口涨得一片片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两人僵直在那里,渐渐听到零落的鼓响梆鸣,地上的落英随风轻移,发出细碎的声响。
倒是肖衡首先开口:“今**也累了,歇息去吧。”
凝月应了,她犹豫地想走,又不由看他一眼。肖衡爽朗地笑道:“没事,你进去,我走了。”说着,在后面揽住她的肩,一直揽她到寝殿门口,才放手。
他大踏步往外面走,凝月略微踌躇,脱口唤道:“肖衡!”
肖衡回头,他诧异于她这样叫他,不过他很高兴,含笑等着她说话。
“今晚你告诉我柬翼两国的事,谢谢你。”凝月鼓足勇气说道,发自真心的。
肖衡愣了愣,露齿笑了,朝她挥了挥手。他走得洒脱,高大的身影在树林间穿梭而过。
这夜,一轮残月高挂树梢,凝月凭倚西窗凝望夜空,久久才入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