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广州虽已晚冬,可相比北方的严寒,这边有的至多也就算是有点秋凉罢了,哪怕本该最冷的凌晨,也只是偶尔撩过几率沁人的凉风,更何况眼下宜人小区大门口挤满了围观的人群,配上小区内停满的医务车警务车各种灯闪笛鸣,让本就不冷的气温反而显得有点燥热。
嘈杂拥挤人墙外,一处稍微开阔点的空地上,GD卫视的采访车摆开架势,各种拍摄设备长枪短炮地包围中,穿戴整齐的外景记者手执话筒播报着身后发生的新闻事件:“大家好,我是第一线追踪记者杨洋,就如大家看到的,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再往后一点就是本次事件的第一现场,据现场群众告知,今晨三点左右,本市城南宜人小区,也就是我身后人群围住的这个小区,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爆炸事件。”
记者匆匆把摄像镜头往后一引后继续正色道:“本栏目接到线报便马上赶到了现场,可是因为FZ区公安分局联合国安分局已派出大量警备力量进行区域封锁。”
这时镜头往外一推,缓缓在人墙上扫过,让观众看清众多后脑勺中露出的一张张戴着黑色公职警帽的严肃正脸,接着记者的声音继续配上:“正如大家所见,我们除了远远能看到小区上空还有一些未散的烟尘外,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但封锁尚未解除,我们也无法进入现场进行采访。那么我们先采访一下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并已经守候一个小时的知情群众。”
接着镜头拉回记者跟前,记者也很配合地一让身,把一旁静候多时的一个大叔纳入取景范围:“大叔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穿着长袖长裤睡衣的大叔憨厚一笑,用略带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回答:“主持人您好您好,我叫吴庆福,邻居左右的阿婆阿公都叫我阿福,就叫我阿福好了。”
“哦,原来是阿福伯啊,诶,阿福伯,您能不能跟我讲讲,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福伯因为镜头感不强,一说起外边那个事情,一下子就转回身去,指着里面比划了起来,还好记者的话筒跟上,才没有使电视机前的人只看到一出只有一个后脑勺的蹩脚哑剧:“之前呦,大概是一个钟头前,那时候我还在被窝里做梦,就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吓得我直接跳了起来,马上起来看,喏,我家就在那头,”他指了指边上小区的一侧小楼,“趴在窗口就看见宜人这边着火了,烟火冲得老高,我看下面大家都出来帮忙救火,我也就一起来了……”
“瞎说什么呀,”阿福伯还没说完,旁边的大婶突然插嘴进来,一把把话头抢了过去,“睡得跟死猪似的,还不是我拍醒你的。”
阿福伯被一口噎住,竟也不敢多做声,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指指她说:“这是我管家婆,她知道的比我清楚,她说她说。”
不过到底是质朴的小老百姓,别看刚才数落自己老头子时开口挺流利的,一听要采访自己,阿福婆马上害臊了,躲了几下没躲开记者执着的话筒,于是磕磕碰碰地把自己切实所见和刚才在阿姨圈子里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两点三刻的时候轰响已经开始发作了,不过那时候动静还不大,远远听来挺像那个工地上还在开夜工打桩,向来睡得浅,习惯了半夜醒来给老伴掖被角的阿福婆没有在意。
只是随着声源的移动和破坏规模的扩大,声音越来越响,阿福婆这才绝对不对劲,感觉声响越来越向这边靠近,阿福婆害怕起来,于是就开始拍自己老伴,可是阿福伯有名的瞌睡虫,捣了老半天也没闹醒,最后还是配合着宜人小区的哪家的煤气罐被弄炸才用一个巴掌把老头叫醒。
接下来,被惊醒的大家害怕地震或者天然气管道事故,纷纷呼邻唤里冲出屋房,阿福伯他们也自然跟着出来。在第一时间赶到了解情况的执勤民警安抚下得知不是煤气管道爆炸后慢慢聚拢围观。
再后来就是大量警队消防医疗车赶到,进一步封锁了现场经行救援。现在小区外的人都是周边的住户。而宜人小区里的住户,没受直接影响的都人家被要求留在了家中;受事故直接影响受伤或慌乱中因其他原因受伤的群众,都被警察陪同着上了救护车送走;那些房屋受损人没事的住户,则被转移了一部分出去,听说他们离开时坐的车子挂的都是国安局的牌照。
话说到这里似乎一直没有听到记者最想的信息,于是忍不住发问:“那您有没有打听到,到底是什么引起的这场事故?”
“啊?”一直都是自顾自地说,阿福婆后不容易渐渐脱离了开始的怯懦,却不想突然被问这个她一直有意跳开的问题,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
还是识得大体的阿福伯撑得住场面,见老婆子明显知道些什么却畏首畏尾地一脸小家子气,马上就有点嫌弃:“我说你知道什么就说,说错了又没关系,反正你也是听别人讲的,难不成人家小记者还要你负责不成。”
“要你管!自己又不去问。”无缘无故被老头子数落了一下,自以为说一半留一半是有分寸的阿福婆也不乐意了,手背推着老头白了她一眼,还是放开了担心:“那我可说了,”只是话到嘴边,阿福婆还是谨慎地左右探了探眼,好像怕被第四个人听去一样,却依旧对着镜头继续道:“他们说呀,跟上回电视里播的一样,又是两个神仙在打架!”
……
在采访过阿福伯老夫妻之后,杨洋又临时采访了几位附近的看客,再没有得到更有价值的信息,通过电话跟台领导商量过后,也便见好就收:“那好,这里是直击第一线,新闻追踪者杨洋第一时间为您从前方发回的报道。”
只是他这头刚收话筒线,那边人群便散了开来,紧接被警察分开的人墙中开出数辆公务车,杨洋赶忙提醒摄像拍摄,也只来得及抓到最后两辆车的影响,待到车队开远后,打开回放,只勉强看清倒数第二辆的桑塔纳警车后座里有一个身着白衣神情呆滞的少年被两名警察夹在中间。
“走!”杨洋利索地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发动采访车。
后面一众工作人员赶忙跟上后座:“去哪儿啊?”
“废话,当然是跟上去了。台里只安排了这边和公安局两头定点采访车,要是没有一点跟拍移动的镜头,到时候剪辑出来,哪有什么‘追踪报道’的意思。”说着,油门一踩,只给外面挥手的阿福伯夫妻留下一个灿烂额笑脸。
广州城南空旷的高架上,三辆警车静默地前行着,整个车队一共13个人,只有中间那辆的后排中间坐着一个少年没穿警服。
实际上直到被带上车,少年都不知道这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车外快速掠过繁华的霓虹印得他惨白的脸庞呼红呼绿,可是却怎么也照不亮他呆滞的眼神。直到车辆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测速照相惨白的强光一闪而过,才彻底惊醒了他好似沉睡的心智。
“啊!”喉结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封闭的思绪中惊醒过来的殷雄马上一弹而起,只是车身太矮,还没等他的腰身伸展怎么伸展,天灵盖就已经磕到了坚硬的顶棚。
疼痛并没有阻止他继续害怕,相反因为进一步使他清醒而加重了恐慌的程度,他连捂头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就马上扭动着身体确认坐在他身边夹着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没事了。”身边的人看他抽筋一样的反应,并没有在肢体上作什么强硬的限制,反而好像早有料到,轻言细语地拍着他的背安慰着。
少年这才看清身边的是警察,于是慢慢从惊惧混乱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呼吸也变得平顺了许多,这时脑门上的疼痛感清晰了起来,他把迟到的双手捂上了脑袋,口中发出一丝疼痛的抽气。
“来,热水。”左手边那位伯伯级的民警递上个保暖杯,示意他喝口。
少年迟疑了一下后便接过喝可口,温暖的感觉马上从胸口蔓延开来,就像一首奔腾的钢琴曲结尾用了个温厚的重音,彻底结束了全曲的狂乱,一口温暖下肚,彻底把少年人的心性定了下来:“警察叔叔,我要报警。”
“啊?”递水的伯伯还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看着少年态度郑重,但嘴里却说着让人哭笑不得的话,他都不知道该做何接口了。
不只是这位民警,还有另一侧和前面驾驶座上的警察,他们也愣了。
见众人这个反应,少年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措辞有误,明明是被从已变成废墟的家里带出来,并且坐上了满是警察的警车,这种情况还用得着再提“报警”?他立马修正了自己的用词:“不是,说错了,是汇报情况。”
见大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略略定神,开始了自己的陈述。
话头从自己昨晚看完电影关电脑睡觉说起,少年说自己从梦里惊醒,起来想喝口水,结果还没下床自己的屋子就被拆了,然后他便看见了一直以为只有在动画电影里才有的一幕。
两个身披铠甲的人像是导弹一样从房间的一侧房顶砸进他的卧室,直接把他的天花板砸塌了一半,接着两个圣斗士就在离他床不到一米的地上互殴了数拳,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地板瞬间就被那几下的余威给震了个稀巴烂,被炸飞的石屑渣滓差点把他扎成筛网,可一道金光形成的壁障却在毫厘之间把所有“弹片”挡在空中。
接着打斗的两人好像是约好了一样,同时瞪了自己一眼,只是那个时候场面太混乱,少年自认脑子当时脑子已经当机,根本没心思注意两个超人的样貌神情。
不过话说回来两人本就戴了头盔面具看不清面目,只是一错神间的眼神交汇,让他感觉两人都对原来这个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很是诧异。
然后那个头盔脸颊上镶了两颗大獠牙的圣斗士趁对方注意力分散,一头撞破了阳台跳了出去。紧接着另一个面具雕得像凶神,胸前斜肩挂了串拳头大的佛珠的,多看了他一眼后也追了出去,然后外面就发生了大爆炸。
至于再接下来,再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在车上了,头还撞了下车顶。
陈述完一切,觉得可能要被详细盘问一番的少年发现,原本做好的思想准备一点都没用上。一车警察竟然在听完他如此荒诞的描述后一点该有的情绪反应都没有,不可置信也好,莫名其妙也好,哪怕是马上嗤笑他被吓得脑子烧坏了也好。可,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地陷入沉思是什么情况?!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好像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自己所说的一切,并且在努力组织语言安慰自己一样……
等等!这种反应——难道自己看到以为是幻觉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且这些警察都知道内情,更或者说,自己遇到的情况他们早就讳莫如深了!
不是吧!少年吸了口凉气,又有点陷入震惊。
不过这次在他彻底神游前警察叔叔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基本情况我们知道了,待会儿到局里做笔录的时候,你再详细地把刚才的再说一遍就行了。只是,有个问题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
“当然,什么问题,您说。”
民警伯伯摸了一下自己唏嘘的胡渣:“为什么你要管叫他们‘圣斗士’?那是什么组织?”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