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0日晚09:15，地下基地负三层祝箜篌的住所。
祝箜篌的禁足被取消了，中午在餐厅吃过饭后，两个工作人员带着他参观了实验室。地。下基地比他预想的要大，每一层都有四五千平方米。实验室里的仪器都是最先进的，他亲眼看见的穿防护服或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已经超过了六十人。
偌大的地下基地却只靠一部电梯联通，电梯内部的控制面板上也只有-2到-7的按钮。也许上到地面有另外的途径，他这样想道。
如此规模的地下基地的修建，供电、通风、给排水；这么多先进的仪器的购买、运输、安装调试，怎么想动静都不会小。祝箜篌不由得疑神疑鬼起来，对晚上和欧阳弘一的会面无比期待，希望能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祝箜篌的住处并不大，没有窗户，节能灯的光线并不刺眼，却让人感觉不太舒服。书桌上笔记本已经进入了休眠状态，床上衣物被褥凌乱的堆放着，洗手间的灯亮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房间右侧由茶几和沙发构成了半个会客厅，他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两个小时，手里拿着《夜访吸血鬼》，虽然承认安妮?赖斯文笔很好，但此刻他怎么也读不下去。
密闭的环境里，虽然有电脑，有钟表，但没有自然光的指示，时间显得尤其漫长。煎熬了数个小时，住处的房门终于被人敲响。
开门让欧阳弘一进来，祝箜篌将头伸出走廊迅速左右窥探了一下。发现门外没人，他仔细的锁好房门，又用挂在门口的衣服把探视口严密的遮了起来。
没有寒暄，两人分别入座。
看着曾被自己导师调笑为“山寨版陈道名”欧阳弘一的面容，祝箜篌欲言又止。有些苍白，有些……他发誓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能从一个人脸上同时看出清减和浮肿两种现象来。
“我是被骗来的。”欧阳弘一打破了寂静，开口的同时扔了一根烟过来。“一年前，这帮孙子骗我说魔都有一个研讨会邀请我参加，发现自己被骗的时候，我还以为落在了传销组织的手里。”
没像平时那样查看是什么牌子，祝箜篌只是把烟捏在手里，无意识的搓动着，双眼紧紧的盯着欧阳弘一。
看出了他的拘谨，欧阳弘一挥挥手说道：“别太紧张，这里没有监控，这一层就走廊有摄像头。”随后又补充道：“起码暂时没有。”
“你怎么知道？”祝箜篌赶紧发问。
“我除了是专家组成员，还是基地唯一的心理咨询师，除了研究人员也会有安保和其他人找我。所以，知道一些事情并不是太困难的事儿。”欧阳弘一点着了手里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把我们弄来的究竟是什么人？”解开疑惑的希望就在眼前，祝箜篌不由自主的急切了些。
“不知道。”欧阳弘一的回答让他的心坠入了谷底。
“我和老梁也讨论过……”看出了祝箜篌的疑惑，欧阳弘一说道：“就是‘神农’，国内的圈子其实说大也不大，就算没实际接触过，在专业期刊或网站上也能混个脸熟。”
“基地里有几个实验室的负责人是老梁的学生，我们也在私底下讨论过。把我们弄进来的那些人里三教九流的，有的看上去像学者，有的像小混混，有的像白领，有的像公务员，还有几个像大头兵。”
“我和老梁的想法呢，多半是几个有钱有势，老的快死掉了但又怕死的大佬，黑道白道官面儿上的都有，互相勾结整出这么一桩子破事儿来。”
看见祝箜篌手里的烟都揉皱了，欧阳弘一给他递了个火，他马上欠身过去点燃了香烟。狠狠的回笼了一口，两条烟柱从鼻孔中喷了出来。也许是好几天没抽烟的缘故，祝箜篌醉烟了。
大脑有些缺氧，他晕乎乎的对欧阳弘一说道：“有军人？怎么能确定这不是官方或半官方组织的研究机构呢？说不定别人是秘密战线上的呢？”
“现在复员转业一茬茬的，哪里招不到几个退伍军人。官方？官方用得着这么鬼鬼祟祟的？也就是下一份文件的事儿。就算有官面儿上的人物参与，钱花的倒不少，但这格局太小，也就一厅级干部，撑死也就副部。”欧阳弘一不屑的撇撇嘴。
“老梁的学生中倒是有人猜是九长老级别的，完全是想多了，不可能嘛。”看了祝箜篌一眼继续说：“退一万步来说，真是九长老级别的偷偷摸摸搞的你拿他咋办？还不是该什么样还什么样，对我们来说没区别。”
他想了想点头称是，又吸了口烟对欧阳弘一说道：“要真是九长老，我也只能腹诽一句‘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然后果断跪舔，不求能混个编制，起码特供的香烟能管够吧。”
“您和梁老有没有分析出这个组织的最终意图呢？”祝箜篌的声音有些飘忽。
“组织？狗屁组织，也就是一没名称没理念没申请注册的民间组织社会团体，就算有组织也只是个雏形。”欧阳弘一把烟头按灭在茶几上，顺手拿了个纸杯扔了进去。
“研究些什么安全转化成吸血鬼，还要能在阳光下行走和正常人一样饮食，白日做梦。所谓对吸血鬼的科学研究就是个死胡同，迟早要转到神秘学上来。还不如和米国人一样转而研究吸血鬼科研的衍生方向，什么快速愈合什么增强力量啊，投入小见效快，出了成果对国计民生的帮助直接多了。”似乎积累了满腹牢骚，欧阳的语速很快。
“这帮子人行事也没个章法。我从那个姓黄的光头嘴里套出来的消息，前些日子，他们派了六个人带着便携式拉曼光谱仪之类的一大票仪器，像没头苍蝇似的满东欧乱窜。发现了些什么东西也没带回基地，除了两个先期回国的，四个人死在了那边，连尸体都没找回来。回国的两个人里又急病死了一个，现在还在基地安保人员里拉壮丁出国去送死呢。”
欧阳弘一说话的声调有些高，下意识的，祝箜篌不安的看了一眼门口。但很快他从欧阳的话语里提炼出两个有用的信息。一、那个“审讯”他的光头男姓黄，二、他手中菌株的由来似乎有些眉目了。
烟雾缭绕的房间中，有点沉闷。
“那个什么鬼‘勾陈’，你要小心一些。”欧阳弘一打破了沉闷。“吸血鬼科研的资料绝大多数都是他带回国的，但在基地里，他总游离在科研团队之外。我和老梁都怀疑他另有所图，他的话，你听听就可以了，不要全信。”
又是一片沉默，祝箜篌没有说话，或者说是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的有些多了，他们现在对我的避讳也不是很多，估计早就想好怎么处理我了吧。但是就算吸血鬼科研出了成果，你还有利用价值，虽然自由不好说，但活的肯定比我久。”欧阳的语气低沉了下来。
“那所谓加入就送的百万美金算是我们的买命钱，真的不多，也就是在帝都或者魔都买套房子的花费。我已经打到我女儿的账上了，算是她的嫁妆，不过我恐怕看不到她出嫁的那一天了。你最好也把钱转移一下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们现在就算是打工的，不是为了科技进步也不是为了理念，就是为了钱。这样想会好过一些。”欧阳弘一的话有一种交待后事的感觉。
祝箜篌点点头，掐熄了手中燃烧到底的烟蒂，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你现在是基地的幸运符、吉祥物，用好这个身份，加入科研团队后要努力让自己不可或缺，理想什么的就别瞎想了，活着最重要。”
“理想，我的原来的理想是22岁做出重大发现，24岁震惊世界，26岁之前完成一生中所有值得称道的成就，然后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55岁前熬资历混进科学院。现在么，早就过期作废了。”祝箜篌平静的说道。
“运气，毕业以后运气就离我而去了。他们总说我发现的新菌株是运气，可我认为这是厄运。”
“我的理想、运气、人生，都他喵的被狗吃了。”声音不大，却撕心裂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