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阴沉,天空中乌云很厚。
站在大街上,许泾渭眺望着远方莽莽苍苍的凡山。
凡山隐没在云层中,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偶尔有一群乌鸦从空中掠过,在北风中丢下一两声凄凉的叫声,拍着翅膀飞走。
许泾渭没有理会前来相送的庄知县,也没有理会从省城赶来的知府大人,更是拒绝了官兵的保护,对他来说,胡开山就足够了。
蝙蝠洞中的黑虎确实伤人无数。
一般灵兽都很少接近人族的活动区域,更少伤人。这只黑虎不同,它一旦感应到人族的气息,就狂性大发,暴跳如雷,无论人畜是见着即死,碰着即亡。
尤其最近几年,已经有几十个砍柴人命丧虎口,至于猎户更是多达百人。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凡山百姓经常能听到黑虎的吼叫,吼声中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屈辱,也仿佛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懑。
听说许泾渭上山杀虎,百姓们自发前来相送,密密麻麻的人群把他们围在中间。
胡开山带了一张强弓,几十支箭,腰间还别了两把大斧头。对于打虎,他是摩拳擦掌,他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撕碎一只猛虎,也相信许泾渭,因为许泾渭身体内有那道龙息,因为许泾渭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所以他也不再考虑庄知县的那个阴谋。
跟着许泾渭,胡开山就不知道失败的滋味。
但是他并不清楚,许泾渭体内的龙息已经成为自身的负担,这道时灵时不灵的气息根本无法驾驭自如。
上山捕杀黑虎,一方面是想为民除害,另一方面也是想见识见识灵兽,想依靠机智谋略战胜这只灵兽,如果杀成功,还能得到黑虎的晶石,这是一举二得的事情。
许泾渭并无十足的把握,胜算很小,他明白这点,但是事情一旦决定,就算是千难万险,他都永不回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应珍儿也来了,只是郁郁不乐的样子。
许泾渭不同意她去。他的话,应珍儿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所以她不顶撞,也不坚持自己的意见。
本想趁着这个机会问问那块玉璧的事情:“这块玉璧怎么会在你的手中?”这一句话几乎要冲口而出,但是想到许泾渭是要去办一件大事,而且这件事情如此凶险,相对而言,自己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渺小了。
“许哥哥不让自己去,是为自己着想。但是许哥哥知不知道,珍儿却比你更加担忧。”应珍儿一边想着,一边轻轻叹息。
灵兽天生性猛,再加上承受天地日月精华,吸取花木灵药之气,即使一级的灵兽,遇到“筑基”境同级别的人族也会有恃无恐。
对许泾渭而言,龙息龙晶只有融合在体内,才能相辅相成,生生不息。若是以他目前“筑基”一重的实力,根本不具有优势。若想杀死黑虎,至少需要达到三重或者四重,只有五重或者五重以上,才有完全的把握。
所以,许多修炼者在捕捉灵兽之时,都需要几个人合力。因为相对于人族,灵兽更加熟悉地形,也更擅长在山间峡谷中穿梭,占了天时地利,而人族能够利用的就只剩下人和。
对凡山县百姓来说,尽管他们非常希望有人杀死这只恶虎,但是他们却不愿意看一个无辜人的白白送死。
尤其是两个少年。
一个平凡的少年,一个莽撞的少年。
让他们去捉猛虎,无异于羊入虎口。
去年夏天,六个修行界高手信誓旦旦要为民除害,为了让百姓相信他们的实力,临走之际,这些人当众举起五千斤的巨石,还有一个老者竟然单掌劈开巨石,气定神闲。
凡山县的百姓震惊了,带着希望送走了这几个强者,然而他们却一去不回。如今,这六个人的名字就刻在凡山县钟楼之上。
此时,北方的莽原国犯境,朝廷大军奋起抵抗,官府也加紧了搜刮民财,凡山县的百姓尤甚,虽然庄知县上奏过多次,但是人微言轻,一个小小的县令根本不能引起朝廷注意,眼看着百姓疾苦不堪,现在又加上猛虎伤人,真是内忧外患,民不聊生。
百姓们生活艰难,面带饥色,可他们望着这两个少年的时候,眼中却闪动着怜悯的目光。
许多人认为,这是庄知县与夫人设下的一条毒计。
许泾渭替他们教训了无恶不作的庄少爷,老百姓拍手称快。为了报复,知县与夫人定下这条毒计,就是要这两个单纯的少年成为黑虎口中之食。
一个老大娘忍不住站出来,颤颤巍挤过人群,握着许泾渭的手,喘息着说道:“孩子,不要上蝙蝠洞,太凶险!”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也说:“是呀,孩子,咱不能去送死,实在不行就离开这里,也比送死强。”
老头的意思很明显:不要因为打虎送了命,如果担心知县报复,就远走高飞。
望着百姓们真挚的目光,许泾渭心底一片温暖。
“大爷大娘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他站到街边一个石墩上,深情地望着这些依依不舍的百姓们,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放心,我不但会活着回来,还要给大家分虎肉。”
说完这些,底下的老百姓有的鼓掌,有的偷偷擦拭眼角的泪水。
就在这人群中,有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三十多岁年纪,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许泾渭,随后悄悄退出人群,消失在大街上。
一个老者走出人群,提着一坛酒,倒了满满一碗,递给许泾渭。
“孩子,喝了这碗酒,给你英雄胆。”
许泾渭双手接过,仰脖灌下肚子。
老者又倒满一碗端给胡开山,胡开山也学着许泾渭的样子,一口气喝了。
老者说:“钟楼上的铁钟乃是上古年间所铸,其中掺杂了百十斤陨铁,撞钟一下,可传三万三千里,凡山三万三千里,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听到这钟声就不会迷失方向。”
许泾渭上前握着他的手,说道:“我记下了。”
老者点点头:“千万不可进入后山,此地灵兽无数,万分凶险,不是我们人族该去的地方。”望着他点了点头,老者又说:“你们走后,我们大家会轮流撞钟。每隔一个时辰,钟声就会响一次。”
许泾渭听了,不再说话,挥手别过众人,高声唱道:“喝了凡山酒,给我英雄胆……赤金铸我魄,大海为心胸……”大踏步而去。
胡开山也迈开大步紧紧跟上。
这时,凡山钟楼之上的大铁钟发出一声巨响,钟楼上的鸽子收到惊吓,展翅飞向高空。
“铛……”
钟声悠悠不绝,传达着凡山老百姓美好的祝福。
百姓们目送两个少年义无反顾而去,他们久久望着,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云雾之中。
应珍儿听到许泾渭吟唱那句悲凉的歌词之时,眼中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喝了凡山酒,给我英雄胆……”
歌声依旧缭绕在她的心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