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跟在末逍身后,心里半信半疑,这个末逍,从前与她素未谋面,他却对她了如指掌,甚至能透视她的心,他到底是什么人?
对她来说,他身上有太多秘密了,更奇怪的是,她与末逍相识虽短,每每和他在一起,竟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仿若故人一般亲切,可仔细回想,在她从前的记忆里,生命里从未出现过这个人。
还有就是,他为她付出这么多,总是拼尽全力保护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者……另有目的?
可她江湖菜鸟一只,资质平平,也没啥背景,扎进人堆里就像一滴水掉进大海一样不起眼,他到底有什么可图的?
难道说————小七倏然脸一红,真如他所说,他很早以前就暗恋她了?
不会吧,论相貌她说不上丑但也并不出众,以末逍这样长相的男人看上她还是比较难的。
尽管有些想不通,但耐不住大尾巴同志自我幻想能力强大啊!就算有不合逻辑的事只要配上她的超强构想系统一编辑,咳,再大个死结她都能按她的构想给捋顺咯!
这不,刚才还处处都是疑惑呢,这下马上就给想开了————
管他呢!大尾巴偷偷捂脸,看上她也不奇怪啊,假如他瞎呢……
如此一想小七忽然昂首挺胸!谁说老子丑了,老子不丑,老子有鼻子有眼的,老子最好看!
只是她不知道,末逍走在前面,感应到她心里所想,抿着嘴差点没想笑死!
可是很快,他便渐渐笑不出来了。
小七,有些事情,注定要到来的,总归有一天你会知道全部,哪怕那时候的你并不想知道真相,可它依然会残忍地摆在你眼前,哪怕它已鲜血淋淋。
人生如棋,每个人都只是棋子,下一步的走向总是身不由己,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从棋盘上彻底消失,而布下棋局的却不知是老天爷还是另有其人。
小七,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你身边那么多的人知道,你自己却浑然不觉,我真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知道,永远不会卷入那些是非,永远天真得没心没肺,哪怕一无所成,哪怕渺小卑微————只要你能一直做那个快快乐乐的小七。
也许等到你知晓一切的时候,你也早已不是现在这个只能任人宰割的小七了吧。可是我知道,当那一天到来时,你的心也早已千疮百孔,连简单的一个笑容都会带着阴影。
只愿,那时的你,还能如现在这般洒脱,把一切都能轻易想开。
那样,便谁都伤不了你。
只是利欲熏心的人太多,勾心斗角的人太多,当你把一切都看清时,你真的承受得住吗傻瓜?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哪怕……哪怕我们只是两具血肉做成的容器而已……
“末逍,你怎么了?”
一只小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末逍蓦然回过神,看见一张充满担忧的脸,“末逍,你怎么忽然哭了?为什么不往上走了?”
“有吗?”末逍连忙抹了抹脸,还真有泪,“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家了,希望我们能平安出去。”
“你不是说了出来以后陪我去瓦当看看的吗?那到时候也一起去你家看看吧。”
末逍微微一怔,“呃……好。”
没再多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第三层。
小七真的是低估了末逍的能力,接下来的几层都是一些她在《风物志》上看见过的魔物,且凶残程度按层数往上递增,各式各样,奇形怪状,末逍竟始终应付自如,各种各样的符咒和招式如流光交错,看得小七大开眼界!身边这个就一大神啊,她这菜鸟只能偷偷掩藏在大神的光环背后灰溜溜地放放火,扔扔小冰锥,踢踢小冰球啥的……
须臾,两人从第三层一下蹿到了第八层,中间顺利无阻,不在此多作描述。
上面一层就是冰蚕石了,一层之隔啊!有了末逍在,一切超乎想象的顺利,小七不禁有些激动。
只是与下面几层豁然不同,进到第八层时,里面竟是一间屋子。
大小物件摆放雅致,床榻上锦被香软,房间的一侧,还用一道玄关隔出了一小间书房,甚至能嗅到那书案上的纸墨香。
小七怔怔地走进去,不住打量四周,“这……不是我在琼云岛住的那间屋子吗……”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桌上的茶具,那真真实实的触感令她难以置信,莫说摆放位置,这里哪怕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都和在琼云岛住的那间屋子一模一样!若不是明白自己正身处九天神塔内,她差点就以为自己已经回到琼云岛了。
四下并无异样,小七撩开玄关上垂落的珠帘往里面的书房走去,抬头却看见一个人正伏在案前,手指一支狼毫笔,往那案前的白纸上作着画。
小七望着那人,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作画的人缓缓抬起头望向她的一瞬间,小七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和一双毫无焦距的眼,再抑制不住,终于尖叫一声猛然后退好几步!
案前作画的人,长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毫无神采,黯淡得像个死人。
惊慌失措中,她的身后撞上了一个人,小七抓过他的手便要逃开,“快远离这里!”
被她抓着的人木桩般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末逍?!”小七不解地回头,却看见一把匕首向她刺来,小七本能地一躲,匕首扎在她的肩上,血流不止。
小七痛得一掌推开他,眼前的男人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反而更加凶唳地挥舞着手里的匕首朝她刺去。
“末逍你疯了吗?!”小七捂着肩膀的伤连滚带爬地闪躲,末逍不依不饶,处处直往她要害。
“小七!”耳边传来末逍的声音,却是来自另一个身影!
小七惊恐地回头,另一个末逍从不远处跑来,不由分说,一跃而上将她眼前的末逍一脚踹开。
“小七,你受伤了!”伸手去扶跌坐在地上的小七,看见她一脸惊恐地往后挪动了几步,末逍急了,吼道:“我是真的末逍啊!要杀你的那个是心魔变出的幻影!”
小七连忙抓过他的手挣扎着站起身。
与此同时,被踹倒在地的“末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眼里一片死灰,像只没有生命的木偶。
珠帘摇曳碰撞的声音。
两人警惕地望向玄关,一道身影已然穿过珠帘立在玄关前,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冷笑,正是“小七”。
几乎是不约而同,两人拿起手里的武器迅速冲向了自己的幻影。
而另一个“自己”也毫不含糊,交手间处处夺向要害,毫不留情,你强它也强,你弱它也跟着弱,且每一招打在幻影身上,自己也会承受同样的痛楚,打着打着难免不忍再下手,但若不还手也一样会被杀死。两人索性一咬牙,与自己的幻影变成了自相残杀般的徒手搏斗,抓头发撞墙用脚踹心窝无所不用其极,几番下来两人早已遍体鳞伤。
小七一个狠脚将幻影踹出老远,幻影拦腰撞在墙上摔落在地的同时,自己的内脏也像是裂开一般,疼得她踉跄后退好几步,一口鲜血忍不住吐出来。
照这样打下去,就算她不被自己的幻影杀死,也会被她自己下的手活活打死。
心魔乃是来自九幽的妖魔,可以操控生灵的心智。小七在《风物志》上有看到过其来历:怨念和贪念积聚在九幽底层汇聚而成的妖魔,相由心生,实际上并无明确形体。
怨念与贪念越重的人,其幻影也越难对付,心魔会幻出她在琼云岛的住所,想来是因为她一心渴求拿到冰蚕石回到琼云岛的缘故吧。
擦了擦嘴角的血,小七强忍住痛楚盘膝而坐,调整好内息的同时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师父说过,心魔心魔,魔由心生,心里有欲的人,才会被心魔有机可趁。放不下心中欲念的人,是如何也摆脱不掉心魔的纠缠的。
她现在有什么欲念呢?无非就是拿到冰蚕石然后活着出去。
沉沉地闭上眼,小七心里忽然一片了然。
其实,就算拿不到冰蚕石,就算她死在这里了,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她这条命若不是吴巧替她挡下那一簇黑炎,也早就不复存在了,若是当真死在这里,只当是陪吴巧共赴黄泉了,反正该尽力的她已尽力了,其他的————她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人生在世,到了(liao)终归一捧尘而已。
没有什么,是她放不下的啊。
小七睁开眼,目光如一汪湖水,波澜不惊,却不是死气沉沉,而是一种坦然,看开一切的坦然。
眼前的幻影慢慢爬起身,将要靠近她,浑身却像被磷火焚烧,即将化为灰烬,残破的面容逐渐变成一个狰狞可怖的女子模样,凄厉的哭喊声不绝于耳:“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不受我的控制!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周围像被点燃的画像一样,逐渐褪去了原有的颜色,屋里的一切不复存在,小七望着被火光吞噬的女子面容,眼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淡然,在那女子消失前她忽然喃喃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放下了心里的欲念自然不会再受你控制了……”
魔由心生,心生欲念,一个无欲无心的人怎会有心魔。
一切恢复平静,四周变成了熟悉的石头墙壁,小七站起身,望着角落里堆成堆的森森白骨不禁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无数人葬身塔内,想必就是因为过不了心魔这一关吧。
“走吧。”身旁的末逍走过来,“没想到你竟打败了心魔,比我厉害呢。”
小七惊讶地回头,望着他挂满彩的帅脸,“我打败的只是我的心魔,可你又是怎么回事?”
末逍刚要笑起来,却又牵动了嘴角的伤疼得龇牙咧嘴,“我的欲念就是帮你完全你要做的事而已,当我感应到你的心里已经放下时,我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小七微微诧异,“除了帮我,这世间于你就没有其他的欲念吗?”
末逍摇头,眼里一片释然,“除你以外,这世间于我本就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好吧。小七自惭形秽,原来人家大神很早之前境界就比她高出好几个层次了,她还夜郎自大瞎操心。
感应到她心里的想法,末逍强忍住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快走吧,你的脸都肿成猪头了,丑死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啪。
末逍大神挂满彩的帅脸上多了一道“五指山”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