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是个坑货,说是义结金兰,其实目的也不单纯,故意拿了自己刚刚研制的香药给小七,拿她做实验白鼠……看看会有什么副作用。
哎呀,反正也不是什么毒药啦。狄笛笛在心里自我安慰着,就算有副作用也不会是太要紧的那种……
于是连忙干咳一声,直了直身子,两人对着眼前的桃树异口同声道————
“苍天在上。”
“苍天在上。”
“我,狄笛笛。”
“我,煜小七。”
“在此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五雷轰顶!”
“在此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五雷轰顶!”
两人说着便举起手中的白玉小瓶儿一同饮了下去,一阵清甜的滋味从齿间流过,沁入心肺,小七只觉得心里一阵蜜意泛起,竟有些沉醉。
“小七,小七。”身旁的狄笛笛在叫她,小七转过头,却总也敌不过蚀骨般的倦意,眼前狄笛笛的脸庞变得越来越模糊,却又仿佛看见有大片的桃花盛开,一片粉色的烂漫中她甚至还闻到了阵阵芳香。
身体忽然就变得好轻,好舒服啊,就这样睡下去吧……朦胧中她似乎看见了狄笛笛一脸闯了祸的表情,一双眼睛使劲睁了睁,却再也抑制不住强烈的倦意沉沉地闭上了眼。
“完了……”狄笛笛看着倒在桃树下的小七,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的睫毛上,像只蠢蠢欲动的蝴蝶,狄笛笛慌张起来,没想到这药的副作用竟是致人昏睡,她这一睡得是多久才能醒来啊?
伸手揽过地上的大尾巴,狄笛笛不禁挑了挑眉,虽说这香药有副作用,倒是没想到效果却挺快啊,那种香气由内而外从她身上氤氲开来,仿佛与生俱来。
深深地嗅了一下,狄笛笛笑起来,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香气,眼下这人的味道确实不错,清冽中带着一种纯净,丝毫不觉得唐突浓艳,令闻者只觉得心中莫名有种清净安然,恍若尘世中的一株雪莲,所有杂念瞬间都被摒弃。
闻香识人,就凭这,她也不后悔与她义结金兰一场。
手中的青竹笛微微扬了扬,一朵白云被她召唤来,狄笛笛扶起大尾巴踩在了云上,小脸又哭丧起来,这下完了,她怎么跟俞白衣他们交代啊……
“百花楼的酒可是远近闻名的哦,要来一杯吗?”小七怔怔地站在朝歌百花楼门口,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愣了许久,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正云里雾里,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垂眼一看,是百花楼的小丫鬟,手里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杯招揽宾客的美酒。
小七望了望远处正跳着舞的百花楼台柱夏无雪,嘿嘿笑起来,“好一个美酒配美人儿,怎能不来!”
说着,一手拿过那酒杯摇摇晃晃地找了个软垫坐下,小嘬一口,这酒儿,确实不错!是她最喜欢的桃花酿!
正愉悦中,却听见邻座两个地头蛇模样的人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你听说了吗?百鬼帮派沦陷啦!”
“沦陷?!怎么可能?那可是位居江湖第二的百鬼!”
“怎么就不可能,位居第二已成往事了,当初绯红那么多号人,不还是不复存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啊,有个人,近两年连锉好几个帮派,先不说当年的绯红被他瓦解,据说刚刚百鬼也是被他拿下的!”
“哦?”
“奇怪的是,此人连连瓦解各大帮派势力,却从未将其占为己有或者合并,弄得帮众们群龙无首跑的跑走的走,整个武林就像一盘散沙一样。”
“就没有人想过将这些人统一起来?”
“咳,谁敢当出头鸟啊!你没看那些帮派的帮主被都他杀了吗!不想死的,谁敢当出头鸟啊?”
“你刚刚说百鬼位居第二,那第一是谁?”
“嘿,这你都不知道啊!第一是相约江湖啊!之前绯红是第一,但是绯红被灭以后相约的势力忽然就水涨船高甚至超过了百鬼排在了第一位!”
“估计第一也快难保了吧……对了,你说的那个人叫啥名字?”
“叫手套,你应该听说过。”
“这个人我知道!早就听人说起过他!整天来无影去无踪,可怕的很呐!手套,还真是个怪名字!”
“咳,五年前康鹏跟祝豪打了一架,要是没有那两个女魔头的话估计康鹏也不会消失,恐怕如今的武林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算了算了,不讨论这些了。”其中一个地头蛇端起桌上的酒,朝对面的同伴敬道:“今天难得雅兴,咱们应该喝个痛快!”
另一个人的酒杯刚刚离开桌面,还没来得及端到嘴里,却————有一只手忽然狠狠拍在了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两个地头蛇同时转头,一个像是喝得烂醉的女人正站在桌前,染着红晕的脸上却带着掩藏不住的怒意,一双大眼扫视着二人凌厉得惊人:“你们两个,刚才说那个人叫什么?!”
先起头的那个地头蛇在她的扫视下不禁吞了吞口水,回道:“手、手套……”他觉得他再不回答,这女人真的能生吞了他!
手套,呵呵,手套。
心底的某个地方莫名一阵悸动,一双手抓着桌沿瘫坐在地上,小七忽然苦笑起来,她有多久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心怎么忽然这么痛?她一直以为她已经把他忘了。
两个地头蛇看见她忽然瘫软下来,刚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顿时反应过来恼羞成怒起来,这女人,有病吧?!
于是一脚将她踹开,“哪里来的疯娘们,滚开!”
被踹倒在地的小七却像毫无知觉一般,眼睛空洞地望着远方竟流出泪来,手套,手套,手套……原来真正能让她心痛的,始终是这个名字,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会记得她吗?
“小七,小七!!”
“小七,快醒醒!”
……
一片茫然中,耳边似乎有好多人在叫她,小七倏然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在剧烈晃动,过了好一阵才逐渐复原。
眼前终于不再晃动了,小七不禁摇了摇头,头好沉,灵魂仿佛刚刚归位一般。
“小七!”
“小七!”
“小七!”
……
耳边有好多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叫她,再一看,末逍、俞白衣、左映雪、小红帽儿、狄笛笛正站在床边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打量了一下四周,竟是她在琼云岛住的那间屋子,小七眉头蹙了蹙,“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你喝了笛笛研制的香药,副作用太大,昏死过去,结果久睡不醒,再一探竟发现你的元神已经脱离了肉身,飘去了别的地方,在你毫无主意识的情况下,若是任由元神随处飘荡久久不回归肉身里的话,是很容易魂飞魄散的。”末逍说着朝身后瞟了一眼,“某个人还不快出来道个歉!”
“来了来了。”狄笛笛闻声连忙挤到小七床边,望着她有些心虚地吞了吞口水,讪笑道:“小七,小七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没弄清楚药的特性就让你喝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小七想起自己的元神刚刚飘去了百花楼,还有那两个地头蛇的对话,眼神黯了黯,又很快回过神来望向狄笛笛,笑了笑,“我不是好好的吗?笛笛不要再自责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只是她没发现,一旁的末逍望着她,眼睛眯了眯,莫名若有所思起来。
“你肯原谅我啦?”看见她脸上露出笑容,狄笛笛抱着她开心地笑起来,“我们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
“咳咳。”气氛刚缓和下来,却不知是谁干咳了两声,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坐在一张檀木桌旁,绸缎般散发着柔光的墨发垂落在腰际,一尘不染的白衣顺着椅子铺落下,小七看不见那背影的脸,却看见那人一只胳膊支在桌上伸出一根漂亮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缕墨发,这动作让她有些似曾相识。
没等她想起那人是谁,却见其他人不约而同跪地俯首,“岛主!”
小七如临大敌般一双眼睛瞬间瞪大!
果然,那身影悠悠然转过身,素白的衣衫之上衬出的却是一张比女人还妖娆的脸。
小七看着那双金瞳和那颗熟悉的朱红泪痣,一口气儿差点提不上来,几乎晕过去!
其余人担忧地瞄了瞄床榻上的小七,又十分紧张地望向不远处的妖孽,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凝重起来。
那妖孽倒是没太在意地优雅起身,一双琉璃般的金色眸子只一直望着床榻上的小七,随着他的一步步走近,所有人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儿————却是谁都没敢说话!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妖孽走到床边又是十分优雅地坐下,脸上的笑————那叫一个倾国倾城温柔可亲,看得小七不由都有些失神。
不过很快,她又迫使自己回过神来,眼前的妖孽虽说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但他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她还是谨慎些为妙。
于是连忙点头,“谢岛主关心,已无大碍!”
“那就好。”妖孽再次笑起来,眼角下的泪痣在睫毛的扇动下摇摇欲坠,“妞儿,许久未见,有没有想我?还有,不要再岛主岛主的叫我了,叫我流逸就好了,我跟你说过我的名字的。”
“是,岛主。”
“不是跟你说了叫我流逸的吗!你再叫我岛主我可要生气了。”妖孽说着竟然孩子气的撅起了嘴。
小七看着他的表情竟觉得有些可爱,先前的防备莫名卸下许多,不由抿着嘴笑道:“嗯,流逸。”
“这才对嘛。”妖孽挺满意似的冲她眨了眨眼睛,一只手伸进袖子里掏了掏,捻出一颗红色的小药丸放在她的手里,“这是我精心淬炼出的醒神丹,你且服下,以后你的元神不会再轻易飞离肉身了。”
“谢谢岛……谢谢流逸!”小七受宠若惊,接过那药丸小心服下,心里开始盘算起来————难得这个妖孽心情不错的样子,她到底要不要现在就开口跟他说救吴巧的事情呢?
一旁站着的末逍却不知如何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小七的目光不经意投向他时,他冲她摇了摇头,用嘴型偷偷对她说道:“以后再说。”
就在这时,床边的流逸似有不悦地朝其他人挥了挥手,撵苍蝇似的:“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干嘛?我亲自大老远跑过来找妞儿,都出去,我想单独和她说说话!”
“是。”谁敢说个不字啊!除了小红帽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过很快又被左映雪拉住,再看床榻上的小七也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跟着左映雪他们一同退了出去。
眼看着其余人已经离开,妖孽忽然转过头望向眼前的小七,神情些沮丧道:“妞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怕我?”
“有……一点点儿。”她已经用了尽量委婉的语气了,“不过已经没什么啦!”
“哎。”妖孽叹了口气儿,长长的睫毛跟着垂落下,仿佛氤氲着一层水汽,让人看着好生不忍,“俞白衣怕我,末逍怕我,身边的人都怕我,就连整个琼云岛上的人都怕我。妞儿,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怕我,这么多年来,多少人在我面前矫揉造作,大多是为了得到我的垂爱和提拔,可是你不一样,你有你的小聪明,你的善良天真,亦有你的真性情,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可如今,连你也开始怕我,处处防范着我,我真的会很难过的……我知道先前的一些表现会让你对我这个人有所看法,但实际上,我真的没那么恐怖的,其他的人我都不会在乎,也早就习以为常,可是你……我真的不希望你对我有所顾忌。”
妖孽垂落的睫毛仿佛也随着他失落的情绪变得枯萎了许多,小七望着他,顿时心生不忍。这个流逸,虽然在别人口中貌似被形容得很可怕,实际上在某些时候,单纯得就像个孩子,在他的眼里也许从来就没有对和错,只是凭他孩子气的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只要是他喜欢或者乐意的,他百倍珍惜呵护,相反,只要他不喜欢或者不乐意的,再美好的东西毁在他手里他也从来不会心疼。
其实,这样的人,是真正能独善其身的人,因为他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从前,在流逸的世界里,他唯一喜欢和珍惜的,是他的美貌和寿命,这两样他都已做到极致。而如今,在他眼里又多了一样值得他喜欢和珍惜的事物————那便是小七。
一个活了两百年的人,身边爱慕簇拥他的人数不胜数,可实际上对他来说,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每个人都对他有所防范和伪装,这得是怎样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一眼望进他的眼底,隐隐流动着的却是无数个年轮中留下的孤独与苍凉。
小七莫名难过起来,一双手伸出来抓住他修长的手指,竟是一片彻骨的冰凉,凉得让人心寒,小七心里不由一阵酸楚,他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孩子而已啊。
妖孽的手被她抓住,像是得了宠的妃子,头枕在她的被子上,一头墨发瀑布般倾泻而下,半边脸被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只漂亮的眼睛狐狸般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嘟囔道:“妞儿,妞儿,你看我多温柔。你别怕我好不好?”
小七望着他谄媚的样子就像亡国的妃子为了保命正在讨好新的君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她又连忙甩了甩头,最近总是脑洞大开喜欢随便意淫……垂眼看见眼前的狐狸正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于是一只手没入他颈项间的黑发挠着狐狸的脖子笑道,“鬼才怕你!”
狐狸被她挠得咯咯直笑,脸在柔软的被子上蹭了又蹭,“妞儿,你身上好香。”
两人坐在屋子里打打闹闹玩得挺开心,殊不知与此同时门外一阵异常的气氛正在涌动……
刚刚被撵出去的一群人此时此刻正铁板烤肉似的贴在屋门外,一个个贼眉鼠眼,一只耳朵紧紧地连接着门板,随着屋内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入他们的耳朵,这群贼厮的表情也是各有千秋,总之~丰富得很!
最先从门板上下来的是左映雪,只见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却还是没能抑制住鼻血的流出,最后干脆用手指抹了抹鼻血说道:“你看我多温柔,你别怕我好不好……?妞儿,你身上好香……这两个人……发展也太迅速了吧?!”
其余几人转头望她,小红帽儿最先暴走,脸都涨红了,虽然她不清楚大尾巴和那个岛主到底在干什么,但是听映雪说的也肯定是比较羞羞的事情!好哇好哇,这个大尾巴!她承认这个岛主论相貌气质和她师父有的一拼,可你就这么见色忘义把一切都抛在脑后啦?!可怜她最亲最爱的师父哇,一个人孤苦伶仃守在天山上等了她那么多年……呜呜呜。不行!为了师父她也得冲进去阻止这对狗男女!“可恶,我要把她给拎出来!”
“不行!”其余几人竟是异口同声地斥她,要是被这小东西冲进去一搅合他们哪还有料可听嘛!为了防止她冲动,左映雪竟还点了她的穴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岛主说话用这么温柔的语气~”狄笛笛呈一脸幻想状眼里几乎冒出小星星,“岛主这么喜欢小七,要是往后小七成了岛主夫人,那我就是岛主夫人的结拜姐妹!哦吼吼吼吼……”
其余几人望向她顿时一脸黑线,只有末逍紧绷着脸,望着那两扇门几乎要将那门板望穿,好一会儿,他才又回过神来,“我手头上还有事没办完,我得先走了。”说着,一朵白云从他脚下升起,没等其他人说话便一溜烟飞走了。
唯一最沉着冷静的俞白衣只是看了看逐渐远去的末逍的身影,又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挑了挑眉,嘴角扬着笑,却始终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