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E-mail的时候，偶然看到我前两次给你写的东西，一比照，你所谓颇费功夫写出来的，简直就是我的东西，你就象个不要读书的小孩在蒙骗文盲家长一样，你怎么还这样的？让你做些正经事，真有这么难吗？
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事都是我在第一线，我们都没有退路的。’
“这又是什么事情呢？你好象很习惯指责她？”
“我能不生气吗？我那个画家朋友，也就是他们的校长，他想让他那儿的学生到中国的制作公司来实习。让我简单的介绍一下这边的情况，看看是否能合作。他知道文原来是学法律的以后，就叫她先草拟一个简单的协议书。
我给了她背景资料及要求，让她根据我提供的情况再完善一下。
三天以后她打电话过来，说她无从下手，不会写。我就拟了一份初步协议书给她发过去，结果她就拼拼凑凑了一份协议书给我，跟我原来写的那份几乎没什么两样。还跟我说，要是觉得不太好，我最好再自己写一份，写完后发给她，再由她发给他们校长。
我那次真的生气了，人笨，不会做事，也就算了，还要面子，不是自己写的，功劳倒还要算在自己身上。”
“你这样说也是不对的。因为你们既然结婚了，外人只会把你们当作一个整体，她的面子等于是你的面子。怎么还可以分你分我呢？”
“灵子，你怎么老是帮她说话？”
“因为我觉得你对她要求太高了，她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工作伙伴，你们也不是战争年代的革命伴侣。她没有义务为你做那些秘书做的事。”
“可是我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将来在努力啊。她为什么就不能多体谅体谅我？”
“这是你安排的，你们两个人的将来。你有没有问过她，这是不是她想要的未来？或者是，她想要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常德哑口无言。
6
‘当我听到你棋艺大长的时候，我实在憋不住了，你把时间都用在哪里了？？？你实在太不象话了！！！
我不知道你德语到底学的怎样了。房租贵，其实我早就料到了，贵族学校会去穷人区给你们找房吗？何况德国的生活水平本来就高！如果我是你，就已经用蹩脚的德语冲出去了，你是学生，生活上次一些无所谓的。你身边的人都比你小，或有父母可以靠，你已经靠不到了！还没有危机感？
你一到汉堡，我就建议你去找上帝——教会的兄弟姊妹，或许现在已经帮上你了，你没有听我的！小A有他的“功夫”，老D有他的本事，其他人也都有“好妈妈、好爸爸”，再过几天，还会有三个人去你们那儿念书，家境又要比你们都富有！
你有什么呢，只有每个月老公这里的2000马克！
你应该反思了，你不小了，为什么还那么不懂事！为什么还那么惰性！为什么还那么没有冲劲、钻劲！
我很急，但我生气，为你的将来担忧，你怎么办？？？
真的性格就是命运？真的你就是这样的性格？？？
也许你真的好命，该有个人“养”着你的，肯定不是我噢！！！’
“看看，怨声载道了吧。所以啊，我宁可多打工，从老板手上接过钱，要比从自己老公手上拿钱安全得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拿得心安理得。有些家庭妇女，成天在家里做家务，到头来还被人说成是‘你多舒服啊，有我养着你！’，其实请个家庭助理，每个月也得花钱！”
“我没说错吧，我太了解你了，一天到晚散布你的女权主义。”
‘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最爱的人，你是我最亲的人，你明明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可我为什么感觉身边说说话的人也没有，甚至感觉有些怕你！很“恨”你！
我很郁闷，我很生气，我更伤心，难道我真的走眼了？’
爱都爱了，有什么好埋怨的。灵子心里嘟囔。看常德外表挺潇洒的，整天乐呵呵的，要不就是拎着公文包到处应酬交际，没想到在感情方面，也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呢。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有外遇的迹象的呢？”
“这要从一张照片说起了。”
7
“老D那批学生去了不久，她发了封E-mail给我。附了一张同学和老师的照片。她和老D头并头，老D的手搭在她肩上，样子很亲热。他们一起冲着镜头笑着。但是我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好象是两个人一齐冲着我笑着。我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你有没有问过她？”
“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感觉而已。我虽然很担心，但没有开口问她。”
“那么后来呢？”
“后来她几乎每封E-mail里都会提到他。
‘他教我们几个基础不好的人学画画。’
‘老师说他是我们这群人中最有天赋的。上个礼拜他创作了一幅画，题目就叫《当男人遇上女人》。是那种岩浆颜色的红溶入大海的蓝。’”
“看来老D这个人倒是挺有艺术感觉的。也难怪你老婆会爱上他，说不定，让我遇上了，我也会喜欢的。”
“这种所谓的艺术家有什么好？需要无数个女人在他身后，爱他宠他，给他膨胀的自尊。这个世界要是没有艺术，人们照样生活下去。缺了其他，可就难说了。”
“我先不跟你辩论这个问题，他们后来怎样了？”
“后来？老D去以后的第一个寒假，她破天荒没有回来。说是班里几个同学租了车子去斯特拉斯堡玩。斯特拉斯堡是法德边境上的一个城市。
她后来写来E-mail，说四老D开的车，‘他开车，开得很快，老是要不停地踩刹车。你开车也开得很快，可是我有安全感。’
有安全感有什么用？还不是跟人跑了？”
“哎呀，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包法利夫人都会出轨，可见每个小女人心里都渴望危险的激情。要是跟了个四平八稳的人过一辈子，岂不是要闷死？”
“我现在知道了，你为什么会喜欢西渡。你本质上和我老婆一样，就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喜欢刺激不可。所以你以后别跟我哭诉，受伤了也是活该！”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你知道的呀。我生日的时候她一样东西都没有送给我，连一封E-mail、一个电话都没有。”
“哦，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你会在我生日时送给我一个掌上电脑。你知道西渡是不会在意这些形式的，你担心我内心深处也会象你一样失落。所以你赶到我家，送上你给我的祝福。是不是？”
“是啊，那天我本来想看看你，顺便邀你一起出去坐坐，互相宣泄一下心中的失落。没想到你说‘西渡在楼上等你’。你那时笑得很灿烂，让我一下子从沸点跌到冰点。”
这下轮到灵子沉默了。她从没有想到过，常德的心灵，和他健硕的外表有那样大的反差，那样的纤弱与敏感。
如果她知道，她可以给他更多的，同情、倾听、关心……只除了爱。
“生日过后的第二天，我打电话给她。她很局促，匆匆说了一句‘我现在正在马路上，我有事。’就挂了。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她才打来电话。
这次她承认她已经和那个男的在一起以后我问她，生日第二天是怎么回事。
她告诉我，她那时正和那个男人坐在路边喝咖啡。
我听了当时就火了，‘我在这里埋头苦干打工赚钱，你倒好，在那里吃饭逛街；我在这里含辛茹苦的时候，你在那里和他风流快活！’
她这次还哭着说我不够浪漫，说那个男人向她示爱的时候她不相信，‘你真的会喜欢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女人？’
那时他们正好在地铁站等地铁，那个男人就一下子跳下站台，站在铁轨中间，说，‘要是我说的是假话，就让地铁把我撞死好了。’她当时很害怕，就说‘我相信你，你快上来！’，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这种把戏早就过时了，人家多少年以前就玩过了，日本的《101次求婚》里就有这样的镜头。比他更浪漫，是一下子就跳到马路中间，一辆卡车开过来，一个急刹车，就停在离他几公分远的地方，他冲着喜欢的女孩子大喊，‘我不会死的，我不会轻易死掉，我要好好的活着，保护你，给你幸福。’
看来老D还是有些老土啊，这种行为怎么看怎么象那种赌咒发誓，什么若有三心二意，天打五雷劈等等。
你现在都知道了，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呢？”
“她说她要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想好好生活，好好读书。”
“那你信她吗？”
常德叹一口气，“我再给她一次机会吧。一日夫妻白日恩，两个人能走到结婚这一步，不容易。”
8
灵子再次看到常德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他的人瘦了一圈，无名手指上的戒指也已经不见了。
“我们正式准备离婚。等她下一次飞回来，我们就办手续。
我没想到，她一直都在欺骗我！
临走的时候她给我买了七个甜瓜，她让我一天吃一个瓜，等到瓜吃完了她一定能考虑清楚。
瓜我全吃掉了。我当时真的是希望她可以回头，两个人还是可以继续过下去。
有一天我遇到了她的好朋友。好朋友说是已经听说了我和文的事，很同情我，告诉了我一些事实真相。
原来上次她飞回来第四天，那个男的也跟着飞回来了。她之所以一直躲着我，是因为她答应那个男的，他没回来那三天，她一定不会让我碰。
她甚至以未婚妻的身份，去了那个男的家里吃饭。
所谓要‘考虑考虑’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她还想要我替她每月寄钱过去。
但是那个男的没有她这样的‘长远目光’，两个人回德国以后，他就逼她打了个电话给我。
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老D就在她身边，所以她只好这样对我说，‘我考虑过了，我还是跟他在一起合适，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9
常德没有跟灵子说起那些日子，他是怎样一个人熬过来的。
关于那些日子，他宁可多听一些笑话，也不希望别人来安慰他。
“七个瓜早就吃完了，没指望你会来电话的时候你打来了电话，却是我最最不想听到的。
喝酒、去外地，试了好多种方法想让它过去，但每天都象噩梦一样，醒不来。
我现在搬回母亲家住，甚至路过我们以前的家的时候，是加一下油门而不是踩一脚刹车。
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都是真的，为什么你会伸手要，不应该属于你的幸福。
现在你又在做什么？你又翱翔在自我的天地里，你又徜徉在惬意的感觉中，你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他是你的感觉、你的爱，那我是什么？
一切你都安排的好好的，除了我，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
你在逍遥的时候，我却在受人怀疑。
譬如我母亲，认为一定是我欺负了你，你才会这样什么都不管的一走了之。
你在国外的那些日子，她甚至怕我有外遇，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每天早晨一个电话，管制着婚姻的纯洁。
你还属于我的时候，我孤独，但不寂寞；
现在你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孤独，想不寂寞也不行。
为什么我们的爱那么脆弱，或者是，爱本身就是这样的？
这两个星期，你们搅得我一生的感情翻天覆地。
你就这样潇潇洒洒的走了。
即使散了，我还象在噩梦里，永远没有醒来的一天。
我把你怎么了，你为何要让我这么痛？
现在每天每时每刻我都痛着，对所有的一切都心灰意冷。
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活？
我难过。”
这封信，常德是写给自己看的，他写完，看一遍，就撕了个粉碎。他的柔情，他不会再让青看见。现在，文只是一个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更糟糕，她伤害他。再让她看到自己的柔情，等于是让他们两个人多了嘲笑的笑柄。他不会这样做。
10
换一种口气，他给文写E-mail。
“你昨天下午来电和所说的内容我都不感到意外，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反复无常。
我惊讶的是纵观你这段时间里的所做的“SHOW”，怎么会如此无耻和道德沦丧，抑或你本性就是这样的，是我自己编造的对你的偶像崇拜和造神运动蒙蔽了我的眼，我的心。
你这次所追求的‘爱’和‘感觉’我实在不敢恭维，希望你们走好，也希望他好运。
现在我所有人生最大的苦难都交织在了一起，不过挺过这一阵就没事了，你也知道我是压不垮的。
我希望你尽快回来把手续办掉，这样我可以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因为一个已婚留守男人，如果再和别的女人来往，会被世俗视为不忠，会受人鄙视，我会找不到我想要的人。我不愿意被人认为是背叛、偷情、通奸……我也不想过孤独、动荡的生活了，我再也不想那样了。
事件发生、发展整个过程中，我是宽容和无为的，但并不是我无所作为，我曾天真地希望你回来，告诉我你爱的人是我。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将重新开始。我希望我们尽快履行完最后的手续，各走各的路。
我希望你合作，否则你们也不会安宁，如果你们还有良心，这不算我威胁你吧，权当噩梦一场！”
知道了这样的结果，灵子很黯然。都说真爱无敌，可是认真的去爱一个人，就一定能得到吗？就算得到了，是得到了身体，还是心灵？是得到了一时，还是得到了永远？
这样的问题谁都无法解决。因为每个人的境遇都不会相同。
就象这边常德心如刀绞，那边小音却容光焕发。
小音是在恋爱吧，恋爱中的女人总有些不同。眼睛特别亮，皮肤特别有光泽，走起路来脚步特别轻盈，动不动就喜欢一个人对着电脑傻傻笑。头发拉成了直板，衣服也是一天一身的换；时间表好象排得特别满，一下班就没了个影，连找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还有，电话特别多，尤其是中午休息时，声音每次都压得轻轻的，表情甜蜜蜜。
她不说，灵子自然不会去问。再好的朋友，都有自己私密的一个空间。
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