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目光咄咄逼人。
玉娉婷怔了怔,居然心中有那么一瞬的凌乱。
“是谁的意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意思?”玉娉婷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真是一副为你着想的模样。
鸾音沉吟,“如果这只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皇上……会答应吗?”
这话,似乎已经说明,她心里是同意了。
玉娉婷笑起来,“你放心,本宫既然这样跟你提,自然是有把握的。如果你同意,那自是最好,如果你不愿意,本宫当然也不会强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吧!就当本宫胡言乱语好了!”
她想了想,“如今下了这么大的雪,想必王府中还有不少事务要打点,妾身想辞行回宫……”
话还没说完,就被玉娉婷打断了,她直接了当的说,“回府?你是别想了!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安阳王去赈灾,若是贪恋江南温暖的天气,一去不回,皇上岂不是少了一员猛将,见不到他的好兄弟?所以,在安阳王回来之前,你就别想出宫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他回不来了,你……也不必出宫了!”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她不管怎样,这辈子别想离开了。
而且没想到的是,玉娉婷居然会撕破脸来说,估摸是觉得已经彻底拿捏住她了,所以也不在乎。
她抿了抿唇,良久无语,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玉娉婷,“皇后娘娘的意思,妾身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这话怎么说的,本宫是会强人所难的人么?”她似乎有些薄怒,“本宫给你指条明路,答不答应在你,不过本宫好心提醒你一句,若是没有皇上的庇护,只靠本宫,以后你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了去,本宫也是爱莫能助!”
赤裸裸的威胁!
说白了就是你如果不同意,以后就会过各种苦日子,然后还没地儿哭诉去。
鸾音不禁在心底冷笑,好一个玉娉婷,看着柔柔弱弱温婉可人,心底可也够恶毒的,和宋钦君当真是够匹配。
她其实大抵明白了玉娉婷的意思,这件事,应该不是宋钦君的意思,而是她自己的意思。
昨天晚上,宋钦君因为房事问题弃她而去,她气不过,想要挽回皇上的心思,怕她流连在别的妃子那里,但是又想保住自己的胎儿,两难之下,便把心思动到了她的身上。
自己的身份特殊,如今作为人质,住在皇后的宫里,处处都要受制于她,若是由她来服侍宋钦君,那皇上便会顺理成章的留在皇后的寝宫内。
至少,她可以时时刻刻的看着,守着,不让别的妃子有机可趁。
而正因为身份特殊,又不同于别的宫女,若是只在皇后的宫里寻一个宫女,也许并不是什么难事,可飞黄腾达,一朝受宠就跟原主子翻脸的事不是没有,她也忌惮。
可自己不一样,她说白了,不过还是安阳王的侧室,这件事只要皇后宫里守好了秘密,外面的人,是不会知情的。
就算有朝一日守不住,真的传了出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让人鄙夷的。
再退一万步说,真有那么一天,宋弈晟去了,她成了寡妇,而宋钦君很喜欢她,愿意将她收为妃子,也永远威胁不到她这个皇后的地位。
没有任何一个臣子,会同意这样身份上来的女人,做他们的皇后的。
简直是深谋远虑,这个玉娉婷,想的可够远够全的。
但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却要将她的名节都不顾,将弟媳妇推上自己丈夫的床,自己真是自叹弗如。
“考虑的怎么样啊?”看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玉娉婷再次逼问。
“容妾身,好好的想一想!”她轻声的说,声音飘忽的。
玉娉婷有点想发火,做出这个决定,她也不容易啊!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好不容易才做出这个决定,最重要的是,说服自己主动将夫君推给别的女人,是多么困难的事。
可如今她下了决定,都允许了,她倒拿捏起架子来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贱婢,如今嫁个病秧子王爷倒是当了个宝,等病秧子死了,你还有什么依靠。
如今本宫给你指条明路,保你以后的荣华富贵,倒是端起架子来了。
但是,她现在不能发火,不管怎么说,暂时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
于是,只能按捺着火气点了点头,“也好,慎重考虑,也是应该的,那你就先回去好好休息,慢慢考虑!”
鸾音刚要退下,就听到她又说,“不过,本宫劝你最好考虑的快一点儿,不然的话,也许本宫心情不好,又或者,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你明白的!”
她意味深长的说,目光幽深的看着她。
鸾音颔首,“妾身告退!”
离开皇后的寝宫,出了门,就是一股寒意袭来,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过头脑却因此而清醒了许多,这宫里的人心,绝对要比天气寒凉上不知多少倍。
…………
一早天刚放晴,陈瑾就催着上路了。
“灾情刻不容缓,若是耽误了灾情,如何向皇上交代?”他一脸正色的说。
安福则一贯的平和眉眼挡在宋弈晟的房门口,“夜降大雪,出行困难,王爷身子不好,你只知向皇上交代,却不管王爷的死活么?”
陈瑾怒目而视,“我几时说不管王爷的死活!王爷身子素来不好,大家都知道的,虽然天降大雪,尚未冰冻,仍然可出行,而王爷身子不好,却并不用骑马,只需多带几床棉被放在马车中,也便就是!”
两个人争执不下,这时,从安福背后传来轻声的咳嗽,“安福,不要再争执了,本王撑得住,上路吧!”
“可是王爷……”安福显然还很是犹豫。
“不妨的。陈大人说的没错,灾情刻不容缓,更何况……皇上那里,确实不好交代,是不是,陈大人?”他说着,看向了陈瑾。
陈瑾心头一凛。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病秧子王爷,可是他的眼神,却让自己有些发怵。
想到皇上派下来的任务,临行前叮嘱再三,“不管路途如何艰难,一定要准时到达江南,又什么意外突发情况,都 不能阻挡你赈灾的脚步!”
说完,还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陈瑾,朕对你很是看重,可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回过神来,他不再看宋弈晟,只招呼道,“快快,动作快点,我们马上出发!”
安福与宋弈晟互相对视一眼,有些事,心中明了。
离开驿站,便一路奔着江南去了,倒是如陈瑾所说,虽然雪厚,可到底没上冻,还不算太难走,而且越往南,雪量明显越小。
坐在晃荡的马车里,宋弈晟闭上眼睛,仰头服下一颗褐色的药丸,又喝了两口水。
看着他紧锁眉头的样子,安福道,“王爷,好些了吗?”
将水壶递还给他,宋弈晟道,“到哪儿了?”
安福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王爷,已经出了涿州境了,眼下看着,快是云州境了!”
“余毒大约还有四日才能完全清除,只怕到那个时候,行程已经太远,来不及了!”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王爷,这不能怪您,您已经尽力了!”安福试图安慰他,可是适得其反。
宋弈晟挑眼看他,轻笑道,“我尽力了吗?”
面对着他那略带讥讽自嘲的眼神,安福一时说不出话来。
“人真是自私,最终还是自保为主,我应该带她一起离开的!”他低下头感慨,心中终究免不了自责。
“王爷,那也是情非得已,并非王爷不愿,而是情势所逼,更何况,也是夫人自愿的!”安福小声的说道。
“是啊!自愿的,就因为是自愿的,本王更加觉得对不住她!她为了本王,宁可甘心去做人质,而本王却将她丢在那虎狼之地!”他说完,忽然就闭上眼,不再开口说话。
只是胸膛有明显的起伏,显得格外的急促。
“王爷……”安福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刚要伸出手,只听“噗嗤――”一声,一口血,将将好喷了他一手都是。
宋弈晟一口血喷了出来,却是有些暗黑色的,吐完以后,整个人脸色更加苍白了。
“王爷,王爷……”安福唤道,然后伸出头拼命的叫,“停车,停车,我家王爷吐血了!”
再前面领路的陈瑾听到声音,连忙停下车队,颇有些不耐的皱紧眉头过来,一路上已经很耽搁行程了,却还总是事端不断。
但当他靠近,看到安福一手都是血,连脸上也有喷溅状的血迹时,不由也有些骇然,伸头看了看,“王爷,没事吧?”
“王爷昏过去了,停下来休息下,让大夫来看一看!”安福面无表情的说。
陈瑾看了眼里面呈昏迷状态的宋弈晟,脸色苍白的可怕,犹豫了下,便点点头,“快去请大夫!”
行程先搁置了下来,他毕竟也不敢太过分,就算有些着急,也只能等待着。
不一会儿,大夫便匆匆的从车尾赶了过来。
顾及着宋弈晟的身子,所以随行带了个大夫的,果然就派上了用场。
安福已经沉默的洗完手和脸,用帕子细细的擦拭宋弈晟脸上和唇角的血渍,而大夫,则专心一意的把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