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迅速从她的口鼻灌进去,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凌雨像头被灌满了水的水缸一般,沉重地在江水中不断下坠。
最起码……淹死总比被砍成两半要好吧,到了阴曹地府起码还是一朵如花似玉的美女,若是被阴差看上,说不定还能过上不错的日子,毕竟,在哪儿都是看脸的世界不是吗?
混沌的思绪渐渐变得抽象起来,就在她的瞳孔越来越散漫时,漆黑的江水里忽然被一道闪耀的白光破开,她看见一个人极快地朝自己游来,那人雪白的衣衫在江水中如同浮云一般流泻开,银色的面具宛如一轮明月,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与死亡的气息。
她想,那应该是临死前出现的幻觉吧。
手上忽然一紧,那人拽住了她,拼命朝着江面上游去,她恍恍惚惚地被他护着,在窒息的最后一刻破水而出。
“咳咳咳……”那人十分粗鲁地将她甩上江边,自己也浑身湿漉漉地爬了上去,对着凌雨的脊背用力一掌,“哇”的一声,她张嘴将喝下去的水尽数吐了出来。
少年忍不住冷冷嘲讽,“我还以为会吐出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呢。”
凌雨苦不堪言地擦了擦满脸的水渍,这才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这一看顿时又吓了一跳,她嚯地跳起来躲在了少年的背后,“他们……他们全都死了?”
尽管凌雨的灵魂也不小了,可在二十一世纪杀人是犯法的,这种暴尸街头的场面,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江滩上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四具尸体,每个人的身上都不见血渍,但又确确实实地悄无声息,连胸脯呼吸的起伏也没有。
“嗯。”少年轻描淡写回应了一声。
凌雨震惊地盯着他,是他杀的?可听他的声音也不过是跟蔡羽墨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厉害?难道她遇到了古龙小说里的奇人?天赋异禀?武艺超群?
尽管内心对少年的身份极度好奇,但她更好奇那群说要杀她的人是什么来历,她壮起胆子上前,轻轻揭开其中一人的蒙面巾,顿时如遭雷击。
古铜色的肌肤,憨厚的长相,这人不是刚刚在集市上才遇见的那个杂耍的父亲?她颤抖着手又掀开第二个人的蒙面巾,再次惊呆,这一次,是个女子,那个前一刻还捧着托盘请求赏钱的舞剑女子。
他们是谁?是谁派来杀自己的?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又能对谁造成威胁?
层层疑窦包围了她,可她却仿佛深陷云雾中,始终摸不清对方的底细。
呆了许久,才发现那少年正准备离开,她忍不住站了起来,“你要去哪里?”
少年微微蹙眉,“我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尴尬地抓抓脑袋,也是,况且今天要不是他去而复返救了自己,估计她早就陈尸在这里了,可是要她一个人呆着,她是决计不敢了,万一又有人前来杀自己该怎么办。
凌雨厚着脸皮贴上去,“你救了我,我还没报答你呢,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不如找个地方晾干再走?”
少年冷哼了一声,不言不语,径直大步朝前走去,凌雨急了,“哎,等等我!”
凌雨知道自己像个拖油瓶一样令人厌烦,可是没办法啊,眼下这个人就是她的护身符,她才不要轻易丢弃,他走到哪儿,她也跟到哪儿,期间尽管冻得直哆嗦,打了无数个喷嚏,可她仍旧哆哆嗦嗦地像条尾巴一样缠着他。
他终于有些烦了,回头怒道:“你再这般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凌雨撇了撇嘴,乖乖将脖子伸过去,“杀吧,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
“你!”他咬牙,却无计可施。
大约是她实在脸皮太厚,而他又实在没有办法,最后他居然阴沉着脸找了一处干燥的林子,捡了些干柴升起了一堆篝火。
冻了一夜的凌雨顿时暖和起来,她一面烤着衣裳一面偷偷打量着抱着双臂斜倚在一株树下闭目休憩的少年,忍不住悄悄从衣裳兜里掏出了那皱巴巴被江水泡的稀烂的纸条,上面具体写的已经看不出来了,只依稀辨认到司徒二字。
司徒,是他的姓氏还是他为之祈愿的那人的姓氏?她在心里猜测着他的来历,却不知树下那少年也在静静打量她。
奇怪,一个十岁的丫头怎么会遭人追杀,历经生死过后怎会如此沉静淡定?不过瞧她那厚脸皮的程度,想来也并非一般人了,要不是看在她……看在她长相可爱的份上,他也未必会救她。
少年心中又暗自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默默调息,忽然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极为警觉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一张谄媚的小脸。
“恩公还没告诉我家住何方年方几何婚配与否呢。”她嘻嘻笑着问道。
她的肌肤极白,漆黑灵动的眼睛里漾着纯真的笑,隐约在她璀璨的目光中能够瞧见自己的倒影,隔得这般的近,她的几缕发丝被风吹得拂到了他的肩上,他忽然有些怔住了,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她眨了眨眼睛,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少年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了几声掩饰心虚,“你过去一点,别离我这么近!”
凌雨挫败地垂下头,原本以为还能和他聊聊天度过这漫长的夜呢,谁知竟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冷面小子。
算了算了,谁叫他是救过自己性命的恩公呢,傲娇也是应该的。
折腾了一夜,又死里逃生,此刻有温暖的篝火,还有足够令她感到安全的少年,她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开,靠在树旁一眨眼就进入了梦乡。
聒噪的少女一旦闭了嘴,整片林子顿时都安静了下来,隐约间能听见风的轻抚和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的淡淡幽香。
如此静谧美好的夜晚,本该独属于他一个人,可身畔多出了一个拖油瓶与自己一同分享,倒似乎也不赖。
他默默闭上眼睛,唇角刚露出一丝淡淡的笑,肩膀忽然一沉,再度睁开眼睛一瞧,原来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凌雨靠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