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昨夜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对着铜镜里的映面端望了许久,我反复在心底吟诵着这首诗。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我就嫁做人妇,而且还是奉子成婚,想起来真是有些可笑。
满头青丝,从今挽起,相夫教子,以后为责。
我反复梳理着垂发,舍不得把它盘起。镜子里的那个我,面容呆板,流露不出丝毫的新婚欢愉。
是啊,我又怎么会快乐呢?嫁给绝,我仅仅是因为想找个依靠安定下来,不再漂泊人世,根本没有什么爱意,何来欢愉呢?
我摇了摇头,一记反光收入眼底,我攥弄了下左耳的钻饰,那是绝昨日亲手为我带上的。他那么爱我,对我如此包容,我嫁给他的确会幸福,可是,没有爱情的婚姻,这样的幸福会长久么?
叹了口气,我把木梳放回原处,吩咐明帮忙梳挽。
一番打理后,铜镜里少妇装扮的我浮现眼前。我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服,那人的确是我。
仔细瞧了瞧,秀眉似乎描得淡浅了些,我不太满意,拾起眉笔,又画了几笔,同时忍不住念叨起之前的那首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一时间惆怅无比。
新愁上心头,我一走神,眉笔从指尖滑落,重重地在脖颈上落了个印,然后摔到了地上。
明连忙拾起,交还到我手中,很快又拿来湿巾,给我擦去脖子上的印痕。
“我自己来吧。”接过湿巾,我把明差遣到了一边,自己动起手来。
眉笔呈褐,留下的印记不深不浅,擦起来还较容易。
来回擦拭了几遍后,我对着铜镜瞅了瞅,确保没有遗漏。
后脖梗那似乎还有些残留,我使劲擦了几下,却不见有效。
难道是胎记?
记得初初投身,我可是把自己这具躯壳前前后后仔细研究过的啊,我明确记得那块地方没有什么的呀。怎么现在又多了块胎记呢?我疑惑顿生。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事情渐渐有了眉目,会不会是那时候……
突然,“嗖”的一声,一件利器直入宿帐,“咚”地插在了迎门的屏风上。
明见状失声尖叫了起来。
回过神的我急速跑到门口,唯见一抹背影。
闻声而来的绝奔至我面前,先把我前后打量了一番,在确保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时,才开口询问事出何因。
我指了指钉入屏风的利器道:“有人打进来一件利器,然后就跑了,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绝疾步走到屏风前,顿时神情大变。
我也定睛看了看,原来自己口中的所谓利器只是支女用发簪,确切的说这是支银质鎏金簪。簪头是一只镶以玛瑙的飞鸟,其工艺精湛,栩栩如生,与波滕粗狂的风格大相径庭。
“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人干的?”绝把发簪从屏风上拔了下来。
“只看到了背影,不过,好像是——”我顿了顿,仔细回忆着,然后肯定地回答道,“要是我没看错的话,那人应该是杀。”
绝听着我的话,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一声不吭。
“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良久,绝把我带到了座位上,遣去了明,然后缓缓开口道:“熙,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难道跟这支发簪的主人有关?”
绝默认地微微了下头:“这簪是慧文姬的。”
“他掘了慧文姬的墓?”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不,”绝摇摇头,似做了很久的挣扎,再艰难地把话吐出了口,“慧文姬在他手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被你搞糊涂了。”我皱着眉头,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慧文姬的尸体……不早就……早就在**那会儿被……被飞禽走兽给吞食了么?”
绝叹了口气,一把揽我入怀:“不,那其实不是慧文姬,慧文姬并没有死。”
“什么?你说慧文姬没死,是么,是真的么?”我猛地推开绝,深深地望入他的眼睛,寻求肯定的答案。
“是的,当时她根本没有死,”绝眼神坚决,言语肯定,“那只是个障眼法。为的就是引出下毒元凶。”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
“我说了,可是你没信。”
“不,你没说,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边摇着头,边后坐身子,使自己尽量远离绝。
“我跟你说了,我说过让你放心,慧文姬只是暂时离开,有人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的。可是你当时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绝拉着我的臂膀,请求我谅解。
我舔了舔唇,无力反驳,轻声反问道:“那你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之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你先是被杀掳走,之后又大病一场,抑郁非常……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你解释。”绝的理由一箩筐,听得我后悔问出这么个白痴问题。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琢磨着绝的话,我丝毫找不出任何的破绽,转而另寻话题,“对了,那个下毒害慧文姬的是不是就是杀?”
“恩。”绝把这件事娓娓道来,“杀先把毒药磨成粉末,然后融在慧文姬用的蜡烛里,杀人于无形。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慧文姬体内的毒性竟然被一条小小的绣巾给诱发了,致使我们提前发现了慧文姬的中毒情况,而将她保护起来,可是经过治理,慧文姬体内的毒性有增无减,不得已我们只得将计就计谎称慧文姬病逝。假死的消息传开后,杀自以为奸计得逞,便潜入营帐毁尸灭迹,岂料那天你误打误撞把他逮了个正着。他情急之下便把你给掳走了——”
“可是当时他大可杀人灭口呀,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地把我掳走?”我前思后想,唯独想不通这点。
“我想,他一定认出你是天国公主,掳走你借此来破坏波滕与天国的关系。”
是啊,事情好像是这样的。我依稀记起杀那天有说什么看绝怎么跟天国皇室交待之类的话。
“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吗?”绝摊开双掌,朝我开诚布公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慧文姬?”
“杀是我父王弟弟的儿子,当年的波滕内乱就是由他父亲残全权策划的夺权运动。事败后,他父亲被我父王亲手刺死。按照不留乱者子嗣的惯例,他也本应处死,可我父王念在与其父昔日的兄弟情义,特许慧文姬将其抚养成人。谁知杀不仅不心存感激,反而身怀愤恨,视一切为敌,誓灭阻他者……”
“安达!”突然,错一脸焦急地从营帐外冲了进来,匆忙地行了个礼,然后快步走到绝身侧,叨叨细语起来。
绝仔细听着,脸色由不住地紧张起来。
“熙,我有事跟错走一趟,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不出片刻,绝便起身匆匆离开了宿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