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彩喘匀了气，方才嘻嘻笑道：“啊，那个动作啊？因为每次做到最后，都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有一次就尝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飞起来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会儿。”
叶茂陵眉头挑了挑，问道：“飞起来的过程中，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凤彩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其实，自从我把师父教给我第一套动作练好后，我就时常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股微弱的凉气，等到师父教我第二套动作的时候，那股凉凉的气息便会自动游走，每过一处都觉得舒畅无比，在浮空的时候游走得尤为厉害。”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除此以外，我在做负重跳跃的时候，也能感觉到那股气在作用，使我能够跳的很高，那种感觉，好像是开始挣脱了大地对我的束缚一般。那种感觉很好，所以我便试着引导那股力量……”
“导气？成功了么？”叶茂陵面上讶色更重。
凤彩略带兴奋地点点头，可随后又摇了摇头，道：“只能凭意念做些很微小的移动，还很不自由。”
不料叶茂陵轻轻点头，面色依旧欣慰非常。
“在不修行本门功法的情况下便自行开通了经脉，在寻常人中可并不多见，待到真正开始道法修习的时候，定当有一番作为。”
听了师父这番直接的赞扬，凤彩双眼闪烁，激动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在今日以前，对于道法的修行，凤彩心中是毫无概念的。他所了解到的全部道法上的东西，都是从李小风的那些画册上得到的。而真正的道法，他是并未见过的。关于道法，它有许多许多的好奇。其中他最关心，也是最使他紧张的问题无疑就是，自己的天资到底如何？
在长生殿时，掌门灵宝真人那句“六分看天命，四分看天资”让他记忆尤为深刻。
天命，那是老天说得算的事情，凡人谁都左右不了。所以，天资便成了决定修道者修道最关键的因素了。
对于自己的天资，凤彩一直都是很忐忑，甚至不自信的，这股不自信的直接来源便是灵根测试的那一次，虽然最后还是通过了考验，但他事后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异，也许那次通过只是一个偶然呢？
也正是因这种不自信，让他对于道法的修行上产生了既期待又畏惧的情感。这一年半里，叶茂陵并没有传授给他一点道法，虽然他也问过师父几次原因，每次叶茂陵的原因都是“还不到时候”，他听了便也不敢再去问了。
如今，叶茂陵的一番话已是把他的顾虑和担忧全部消除。他顿时兴奋地再次问道：“师父，那这次是不是就可以教我道法了？”
叶茂陵默默地看向一旁。这次他没有很快的将凤彩的愿望给回绝掉，但也没有说其他的，只是单手不住摆弄着头发，似是在思索。
看师父这番举动，凤彩意识到这次没准有戏，便不再催促追问，只是在一旁静静等候。
良久，叶茂陵将手上的动作停止，向凤彩看去，道：“从你上山之日起，你便表现得对修道尤为执着。为什么？”
突然的问询让凤彩顿时愣了一愣。他结结巴巴道：“嗯……我就是一……一直都很向往能成为像画册里的那些神通广大的仙师一样……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活着。”
叶茂陵直直的看向他，问道：“你以为，成为修道之人就可以活得很自在么？”
“师父难道活得不自在么？”
“只要还是人，还没断去七情六欲，就难以逃脱为世事所拖累的命运。”叶茂陵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想法而想要修道，那么我现在还不如不教给你。免得你哪一天，明了世事了，还要反过来怨我！”
凤彩闻言一惊，道：“怎么会！师父，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怨到您的头上！”
“那么，即使日后仍不能脱离尘世间的种种束缚，你还想要修习道法么？”叶茂陵双眼微闭，问道。
凤彩认真地想了一想，随后依然认真坚定的点头道：“是的，师父！”
“为什么？”
“因为……因为如果能够掌握道法的话，日后，即使真的遇到那些伤害我，以及我身边人的事情，我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去战斗！”
“哼哼……”叶茂陵突然怪异的笑了两声，他拍了拍凤彩的肩膀，又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一座摇光山，只有你我两个人而已？”
凤彩闻言愣了愣。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反而想过很多次。这么大的一座摇光山，曾经天法门七脉中鼎盛的一脉，为何说没人就没人了呢？
在凤彩如今住的屋子旁边，还有着许许多多的弟子居室，凤彩曾探寻过其他的屋子，发现基本大部分的屋子里，床上还有叠好的被褥，桌上还都放这些饮水洗漱的器皿，只不过许多年来已经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土。可从这种种的迹象来讲，摇光山之前的弟子并不像是又准备逐一离开这里，反而像是匆忙离开，并且没想过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所以行李也没有收走。
至于那些弟子消失的原因，凤彩心中也有些猜测的答案，但却从没想过从叶茂陵那里得到印证。因为，在一年半前，白衣卿送他来到这座山上之前，就曾经万分严肃的和他提到过一件事：无论日后会不会在摇光山留下，都绝对不要和叶茂陵谈及摇光山的事情。白衣卿曾经那样严厉地警告过他，所以即使现在师徒二人的关系，已经可以用亲密来形容，但他还是不敢提摇光山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今日师父居然会主动提到这件事情，这让凤彩不由得心中一跳。他摇头道：“不知道。”
“因为，其他曾在这里生活的人，全都死了。”叶茂陵抛出了答案，语气平淡，但却仍有几分波动。
凤彩心中原本也猜得是这个答案，可是当答案真正揭晓，他的心中还是不由得冷了下来。
“他们死的时候，我和他们在一起。我是看着他们在我眼前一个个死去的。他们之中，有我的师兄师弟，有我的师长师叔。在那之前，我也曾以为，努力修行，获得力量，便能保护身边的人，可到了那一刻，我才知道，有些时候，无论你怎么努力，终究是没用的。”
叶茂陵的这一番话越说越深沉，直至最后，连颜色也变得愈发尖锐起来。
“即使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你也想修道么？”
凤彩这次想也不想便点点头。他认真地看向叶茂陵，说道：“虽然很难想像，不过如果以后还是要经历那种痛苦，我也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虽然我可能没办法掌握决定最后结果的力量，但至少我拥有决定我自己如何行动的力量。”
“我不希望再遇到那些情况——当有人嘲笑我，戏弄我，以我的身世取乐时，我却只能狼狈躲避；当被当成奴隶，下人对待的时候，我却只能委曲求全，苟且偷生；当有像我爷爷那样对我好的人被伤害，被欺辱的时候，我却只能躲在一旁瑟瑟发抖，无所作为。面对苦难，我希望自己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去承担，而不是一辈子的逃避退让！况且，如果以后真的有一天，有人要伤害师父你，我也绝对不会让他得逞。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很厉害的，能够保护好身边所有人的，真正的仙师！”凤彩双目神采闪烁，信誓旦旦道。
叶茂陵看着凤彩，突然便笑了起来，满面的惆怅与冷漠刹那间全都烟消云散。
他伸出一只手，笑道：“那好，我可要相信你咯？”
凤彩毫不迟疑地与他击掌为约：“没问题，这可是仙师与仙师间的约定！”
师徒二人同时放声大笑。
红彤彤地火光将这一幕永远地映刻在某年某月历史的某一页上，以誓言为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