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遍野,桃之夭夭。
胡怜叶轻快地漫步在小溪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五颜六色的小花。
莺啼雀跃,溪水潺潺。
五月的暖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她坐到岸边,伸手玩弄着溪里的水。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不见的野狼和小妹,顿时一阵惆怅。
她满怀心事地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村庄。
“这村子好美,依山傍水,真不错呢。”她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去看看吧。”
近了村子里,她用易容术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农村少女的样子。
“这位老伯,打听一下,这村子叫何名?”她向一个挑着担子的农夫问道。
“咦?你是哪里的闺女,为何独自一人瞎逛?”那农夫奇怪地问。
“老伯,黄河发了洪,我与父母一同避灾,来到此处。我来问路,父母就在后面歇息。”胡怜叶撒谎说道。
农夫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我们这村子叫做清水河村,不过,别看我村风景好,你若是想着来我村里住着,还是趁早罢休,另寻去处吧。”
胡怜叶奇怪地问:“这是为何?你们村里不要外人?”
农夫笑着说:“你这女娃,说得哪里话?我是为你好,我们村里这最近乱的很,不知会出什么事。我担心你们一家子人生地不熟,吃了亏。”
胡怜叶好奇地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农夫看她年纪尚小,满脸稚气,就想起了自己的孙女。便不忙着赶路,把肩上的担子放了下来,开始给胡怜叶讲起了故事。
“事情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话说我们村里有这么两家人,一家姓王,一家姓李。这两家人有两个娃娃,生的有如天佑。”
听了这词,胡怜叶问道:“有如天佑?怎么个天佑法?”
农夫解释道:“你慢慢听我说。这王家的男娃叫王小虎,听说当年生他之前,一个神仙往他娘肚子上放了一本书,原本多年未得一子的女人突然就有喜了。那李家的女娃叫李安安,倒是没什么神仙一说,不过,这女娃从小就生的精致,长大之后更是四方闻名的美女;附近的不少乡绅都曾上李家提亲,却每一个谈成的。你说这女娃是不是天佑?”
“那个王家男娃呢?又是如何个天佑法?”
“我告诉你啊,那个男娃更了不得!今年才只十六岁,便已考了功名。”
胡怜叶惊叹一声,说道:“十六岁考功名,那可确实不简单。那么多读书人到老了都没考中个秀才。”
“哈哈哈,秀才?”农夫大笑一声,问道:“秀才算什么?小虎人家十三岁时便已经考中秀才了。你可知此次科举,我们村这王小虎考了什么功名?”
“莫非考中了举人?”胡怜叶问道。
农夫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再猜。”
胡怜叶难以置信地问:“总不能考中了贡士吧?”
农夫大笑一声,笑中满怀骄傲之意。
“小姑娘,告诉你吧。不是举人,也不是贡士,这孩子他,考中了进士!”
胡怜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十六岁的进士?怎么可能?”
农夫笑了笑,说:“小姑娘,你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哦,老伯您继续说。”
农夫的声音中带满了自豪,说道:“进士及第。”
“什么?”胡怜叶彻底震惊了。
农夫很乐于看她的这副表情,笑了笑说:“今年全天下瞩目的一甲及第的三人,其中第三人探花就是我们村的这个王小虎。”
胡怜叶愣了半晌,才说道:“那可真是了不得。”
“更可贵的是,这王小虎考功名,是为了那李安安而去的。”
接着,农夫就给胡怜叶讲了两年前的那个赌约。
胡怜叶听了这故事,想起了叶朗,顿时神往至极。心下暗道:“若是他能为了我而不顾一切,该有多好?”
出神之际,农夫又说道:“唉,这本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是,谁能想到,意外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胡怜叶听了这话,心里一揪,问道:“怎么了?”
农夫说道:“村子里出了一个探花,自然是远近闻名。不少别处的人都来村子里面游玩,这倒没什么。要命的是,本省巡抚的儿子也在其中,而且还意外看上了李家的那个丫头。”
胡怜叶听到这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莫非这个李安安跟了这巡抚的儿子?”
农夫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继续说道:“原本,这事也不会变成什么大事。虽说巡抚是二品大员,探花只能给个从五品的官,但探花毕竟是探花,谁都不敢轻易招惹的。谁知道他再过几年能升到几品?你说对吧。”
“可是,坏事就坏在了王小虎的身上。自从京城开榜说他是探花之后,再没有传出他的消息。这都一个月过去了,考中进士的人都已经受了封赏,唯独没有他的消息。这时候,京城又传来了传闻,传闻说是明珠大人对他很不满,已经派人除掉了他。”
胡怜叶惊呼一声,问道:“那他究竟有没有事?”
农夫摇了摇头,说道:“没人知道。”
“一个月了无音讯,巡抚那儿子早已不将他放在眼里,开始对李安安动手了。刚开始是利诱,可那李安安同王小虎妾意郎情,自然不会对这人假以辞色,干脆地拒绝了。可是那纨绔如何会善罢甘休?利诱不成就威逼。以她全家性命相要挟,就算如此,李安安也没有屈从。”
胡怜叶问道:“莫非巡抚那儿子真的杀了李安安?”
农夫说道:“巡抚那儿子也没有大胆到真的去杀尽李家,原本已是放弃了,却不知谁给他出了个阴招,让他用王家二老的性命要挟李安安。”
胡怜叶奇怪地问道:“这有什么用?她自己双亲的性命都不管事,王家二老的性命怎么能打动她?”
农夫叹了一口气,说道:“怪就怪在此处了。人家用她全家性命要挟她,她都无动于衷;人家用王小虎的父母的性命要挟她,她竟六神无主了。后来,那巡抚儿子把刀架在王小虎父亲的脖子上,她就哭着答应人家了。而且,她还跪求村子里的所有人,若是王小虎回来了,将这事瞒着王小虎,就连王小虎的父母都被她逼着下了誓,发誓不对王小虎说出真相。”
胡怜叶听到这里,呆住了。
她不知道李安安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她能感觉到李安安对王小虎的那份痴心。
农夫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事情就是这般,我们村里如今太乱,你们一家人生地不熟,还是到别处另谋生计去吧。”
胡怜叶对农夫鞠了一躬,说道:“多谢老伯,我们这就离开。”
农夫笑着点了点头,重新挑起担子,往村子里走去。
告别了农夫,胡怜叶换了一副样貌,换了一身打扮,跟着农夫往村子里走去。
不停地打听着,终于打听到了李安安的住处。
原来,李安安已经跟着那巡抚的儿子到了他们的府上。
胡怜叶连夜赶往,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来到了巡抚府上。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美貌少女,李安安并没有惊慌,她红肿的眼睛平静地望着胡怜叶。
“你是谁?”
“我叫胡怜叶,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你跟我走吧。”
李安安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走。”
胡怜叶对她说道:“别担心,我带走你之后,能保护好你们一家和王小虎一家。若是你要的话,我能帮你杀掉你想杀的人。”
李安安怀疑地看着她。
“你要相信我,我是妖,我可以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情。”说着,胡怜叶在手上变出了一团火焰。
李安安看到这一幕,也没有太多惊讶。
胡怜叶见她这样的反应,奇怪地问:“你见过我这样的妖吗?”
李安安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不害怕?”
李安安说道:“就算是妖,也不会比人坏多少的。我又何必害怕?”
胡怜叶听了这话,感觉到了她心中的悲哀与愤慨。
平静的话语中,究竟包含了多少委屈与不甘?
她不愿去想,却忍不住去想。想着,眼泪从眼角滑落。
李安安看着她的泪,有些发愣,说道:“你哭什么?该哭的不是我吗?”
胡怜叶抹掉眼泪,说道:“为何不跟我走?”
李安安说:“我能去哪?”
胡怜叶说道:“回家啊,去找王小虎。”
李安安说道:“我哪还有颜面去见他?”
胡怜叶眉头一皱,说道:“可是……”
李安安说道:“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许在你们看来,我应与他长相厮守。可是,如今的我还如何配得上他?只要他能顺顺当当地活下去,我就心满意足。”
胡怜叶还想劝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李安安的话是错的,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
如此有力度的错误,真的震撼人心。
“我不需要和他厮守,他会遇到更好的人。”李安安继续说道。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胡怜叶听了这话,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
李安安坐到了床榻上,看着东方,不再理会胡怜叶。
可是,眼角的泪出卖了她。
房间里,两个少女在静默流泪。
一个,在哭自己的遭遇,一个,在哭恋情的残酷。
半晌,哭罢的怜叶对李安安说道:“喂,李安安,我走了。”
李安安说道:“去吧,我又没留你。”
胡怜叶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转身离开了这间房间,半步不停地往远处走去,头也不回。
因为她突然明白了李安安在干什么。
她在等待王小虎来找她,然后亲口对他说出她所编造的那个虚假的事实。
胡怜叶根本不敢回头,她害怕自己还会哭出来。
她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十几天之后,西方的一座山上。
“小虎,不是去找你的青梅竹马了吗?为何这么快回来了?”道士问道。
“不找了。”王小虎说道。
“怎么回事?”
“师父,我要斩断尘缘。”
道士看着王小虎眼中的泪光,叹了一口气,说道:“随你吧。法号你自己定,我可不管。”
王小虎看向东方,那边是家乡的方向。可是,从今往后,他不想再回去了。
父亲、母亲,原谅孩儿不孝。皇上答应了孩儿,会好好赡养你们二老的。
打铁的大叔,告辞了;做豆腐的婆婆,告辞了;那几个混小子,告辞了;教书的先生,告辞了。
李安安,告辞了。
清水河村,告辞了。
他望着山林间飞舞的蝴蝶,心里不知想起了什么。
呆了半晌,才转头对道士说:“师父,我的法号,就叫慕清吧。”
巡抚府中。
李安安坐在床沿,微微一笑。
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自然的笑容。
“小虎,你就算考上了探花,也还是那么笨。这么轻易就瞒过你了。考中探花的你,一定会有比我好无数倍的女子陪你度过余生。小虎,对不住了,我没有守住自己的贞洁,对方是巡抚衙内,我也不想让你陷入麻烦里。所以,请你忘了我吧。”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段早已干枯的柳树树枝。
“十几年里,你只送过我这么一件物件。上面的花都早已经凋了,不过,毕竟是你送的呢。”
她将这段干枯的柳枝捧在了手中,踩上了凳子。
没多久,白绸带走了她的生命。
虽然痛苦,但她一直微笑着,手捧干枯的柳条。
那是个许多年前,他随手编的花环。
(慕清番外的最后一章,写得自己心里有点堵。
这一章是一口气写完的。一直写下来,将近四千字,写到凌晨4点30,电脑都快没电了,却没有倦意。
写得有点小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