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飘忽，锅中烧鱼大熟。
有鱼无酒，糟老头大为不悦。直嚷嚷着让叶开下山打酒。
叶开微微笑着，冲着欣雨夕点了点头。
欣雨夕解下围裙，在内间搬出一坛天心派自酿的果子酒。酒香浓郁，甜中带着微酸。度数虽然不高，却是佐菜的佳酿。
叶开没有喝。他同样没有吃鱼。并不是鱼不够或酒不够香。相对于天天能够见到的酒鱼，他对古铜色兽皮汉子丢给他的药丸，更有兴趣。
这颗药丸，和以往他认识的丹药有很大不同。相对于最初级的练气丹、二级的玄元、紫霄丹而言，这颗丹药更大，而且没有丝毫的药香。带着淡淡的鱼腥气，通体黝黑，散发着一股令人恐惧的寂灭气息。
他虽然不认识此丹，但却知道这颗丹药非同小可。仿佛有生命般的气息，让人惊惧，更或者说是畏惧。
欣雨夕坐在他的旁边。眼神充满柔和，面对叶开投来的疑惑目光，她微微摇了摇头，她比叶开更有眼光，不仅能够看到丹药是有生命气息，更能看到丹药内部仿佛有一个强有力的心脏，在蓬勃的跳动。
这是传说中的活丹，只有四级丹药才能够显示的特性。她幼时听师父讲过，但却没有亲眼见过。
于是，欣雨夕很自然的把叶开的目光引向正在大快朵颐的糟老头子。
老家伙吃饱了，打着饱嗝，从桌上捻起一根弯弯的鱼刺，细心的挑着牙缝的鱼肉儿。昏黄的双眼微微眯着，对这边熟视无睹。
叶开嘴角牵起，站起身来在老汉面前晃了晃。老汉眼皮都不抬。依旧在享受剔牙的快乐。
咳咳……
叶开大声咳嗽。
老家伙充耳不闻。
叶开沉默少许，挤出一脸假笑：“前辈，您嘴软吗？”
老家伙伸出三个指头。
叶开笑了：“再来三条鱼，这个好办。雨夕，待会儿给前辈再煎三条鲤鱼，打包带走！”
老汉眉毛一挑，终于出声：“三月了，老汉没吃过这么好的鱼，我要再吃三月。”
叶开摇了摇头，同样伸出三个指头，“第一，首先我老婆不是你老婆，没有为你做三月鱼的义务。第二，子曰：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前辈好像嘴巴硬的可以。第三，你和我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我同样没有赡养你的义务。”
老头子眼睛终于大睁了。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你不想知道这颗丹药的来历？你不想让本前辈教授你绝世武功？”
叶开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白痴。
然后，在老头很郁闷的眼神中，拉着欣雨夕出了茅屋。
屋外秋高气爽，山间硕果累累，香气被山风免费送来，令人心旷神怡。
叶开走的非常慢，拉着欣雨夕的手，很有力。去的方向很奇怪。
就在刚才古铜色兽皮人和广陵子下棋的松树下。
叶开松了欣雨夕的手，轻轻抚去石凳上的灰尘，请她坐下。然后，在对面的石凳上同样坐下。
眼光，却是投向了石桌。
桌上的黑白棋子依旧星罗棋布，百余颗黑白相间的棋子深深嵌入坚硬的青石之内，休想移动分毫。
这是一个空灵期高手随便一抚的结果。这种境界的实力，让叶开艳羡却不得其门而入。
枯黄的叶子从地上飘起，打着旋儿在空中飞舞。更多的枯叶，却是在地面上似飞似走的无奈挣扎。
人生，就是这样让人无语。能够飞起的枯叶何其幸运，地面挣扎的枯叶如此惹人怜悯。不是它们不够努力，而是时运不济。
叶开静静的看着棋盘。欣雨夕静静的看着叶开。
叶起叶落，太阳仿佛上了弦的玩具，从中天落西山。挣扎着释放出最后一抹余晖，给大地披上一层金灿灿的黄色，才不甘心的坠入地底之内。
夕阳把二人照射出两个拖的极长的影子。由浓转淡，又有浓转为虚无。
棋局似人生，又似刚刚升起的漫天繁星。看不到结果，更看不到将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头子来到了山顶。看着呆滞痴迷的叶开，深情恬静的欣雨夕。淡淡的叹了口气。然后，左手一挥，深深嵌入石桌之内的黑白棋子，仿佛有生命一般鲜活起来。
从第一颗棋子落桌，到最后一颗棋子围杀大龙之势，仿佛上万条灵气线在石桌上疯狂的游走。
刚才古铜色兽皮男子和广陵子手谈的过程情景再现。
“看懂了吗？”
叶开抬头看了老头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
于是。老汉再次挥袖。
又是一番重复。
“这次呢？”
叶开双眼布满血丝，微微迟疑一下，再次摇头。
老头轻叹一声，转身，下山。
叶开望着老头的背影，苦涩的对欣雨夕一笑：“我是不是太笨了？”
欣雨夕神色依旧恬静淡然，伸出修长的柔荑抓住叶开的手，坚定的摇了摇头：“三年脱胎换骨、十年灵魂蜕变、八十年动引雷劫，我才是最笨的。”
叶开释然。
努力是一种态度，坚信成功更是一种自我催眠。
虽然他不信，但他不得不强迫自己信。他坚信，自己并不笨。
没有师父教导，没有门人提携。六十余年一路走来，凭借一颗人参娃娃入脱胎换骨，然后凭借菩提祖师随手写就的一张薄薄的便签，入动引雷劫。
也不算是太笨。
他微微自嘲。虽然他错过了太多可以改变自己实力的机会。
但毕竟是错过了，自怨自艾不是他的风格。着眼当前，才是最主要的。
因为，他感觉到了危机。广量子虽然吐血而走，但他看到了他那怨毒的眼神。更看到对方对欣雨夕的贪婪和占有欲。空灵期固然可怕，但并不是让人绝望。
所以，他想变强。保护自己的妻子是他作为男人的责任。
胡乱感叹几句，叶开执子之手，飘然下山。
玩红绳的老头不知道去了哪里溜达。柳红绳也许是跟着别人私奔了。山上一片宁静。
天上繁星点点，开始自己的值班工作。虽然没有工资薪酬。但星星，也有他的无奈不是？
叶开笑。
二人携手入屋。
时光荏苒。月余时间一晃而过。
叶开从此后，天一亮，就坐在松树下观察石桌的棋局。甚至有时候忘记了夜晚。一坐就是一宿，更或者是三宿、四宿……
欣雨夕依旧做她的红烧鱼。老头子依旧每天按时按点的来混饭吃。没有丝毫客气。
子曰：吃人的嘴软，而老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死鸭子嘴硬！
又是俩月。
叶开每天照样去松树下看棋局。
只是他的身子越来越单薄，脸颊越来越瘦，但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欣雨夕震惊。她从未见过嬉皮笑脸的叶开能如此认真过。所以，她有些心疼。虽然不说，但叶开感觉得到。
“你不喜欢我这样努力吗？”
欣雨夕默然。
叶开笑。
三月之期已至。老头飘然下山。
三个月中，叶开知道。对方叫月老。没有名字，而柳红绳正是他手中的红绳。
当初，叶开与欣雨夕几乎不能重新开始。都是柳红绳挽狂澜于既倒。挽救了叶开的婚姻。
红绳，姻缘一线牵。既是宿命，又是天意。
能让叶开和欣雨夕重归于好，柳红绳功不可没。虽然她吃了他们无数的红烧鱼，并且这个老不修还赖了三个月。
但叶开觉得值，欣雨夕也觉得值。只是湖中的鱼儿，觉得非常不值。两口子打架，凭什么我们遭殃？鱼儿觉得自己很委屈。
所以，湖中的鱼儿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一般。再也不好捕捉了。
同样，叶开也知道，当初古铜色兽皮男子叫厉，来着北面荒漠中的荒古世家，是个修成人型的牛妖，并且据说和叶开那不存在的师门有某种关系。
所以，才来找叶开践约，并且在看到叶开修为太弱后，又赠了丹药。
五级寂灭丹。
它的来历，终于还是月老忍不住告诉了叶开。
整个神马大陆修真界，五级寂灭丹绝对不超过十颗。并且超过五颗在北面荒漠中的荒古世家拥有。
稀少，才显得珍贵。
更因为，寂灭丹不仅能提升一个境界的修为，更主要的是它能救命。
所以，叶开并没有食用。而是珍而重之的让欣雨夕收藏。他承认，他自己是个吝啬鬼。当初抠门捞银子也证明了这一点。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动那粒丹药。宝贝，是用来救命的！
月老和柳红绳走后，叶开依旧没有改变去山顶看棋局的习惯。每次，都是欣雨夕做好了饭菜，然后静静的在山顶，陪着叶开，度过多少个日日夜夜。
这日依旧没有例外。
广量子当初被厉一吼之下伤了肺腑。月前因为月老的存在一直没有上山。
现在他有理由释放自己储存依旧的冲动。
因为厉走了，月老同样也走了。他可以去找叶开的麻烦，最好一巴掌能把那小白脸拍死。然后掳掠了欣雨夕做他最美的新娘。
虽然他是个道士。但不娶妻的规矩，同样是道士制定的。他没有任何破戒后感觉羞耻的觉悟。因为在落日城，他已经玩够了神马大陆的美女。
现在，他有更高的追求。想尝尝昔日第一大派天心派的宗主是什么滋味。他觉得这很有挑战性。
他的举动，被三方势力看在眼里。并没有出马阻拦。包括清妃一系、南天门将军一系。还有兜率宫出来的炼丹童子。
他们都想，让广量子试试叶开的斤两。是不是传说中不可招惹的斜月三星洞是不是真的不能招惹。
所以，他们集体沉默。
广量子上山时，叶开正和欣雨夕端坐在松树之下，神色平静。看着脸带冷笑的广量子，叶开并没有任何恐惧或者逃跑的迹象。
广量子有些疑惑，更多的是警惕。
除非叶开脑袋进水或者变成了白痴。动引雷劫期的修真者根本无法和空灵期的修士对抗。这不是两个打一个就能成功的数学算数。而是一个质变后无法超越的巨大鸿沟。
当广量子的神识洒遍方圆数十里的的角角落落后，确认没有任何的埋伏。他这才放下心来。
叶开和欣雨夕，仿佛两只肥美的羔羊，在等待着他享受这顿饕餮大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