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雨夕在微微颤抖,浑身沐浴在午日的阳光内。即使烈日如此锋芒毕露,依旧无法祛除她心中的寒。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思念他,足足六十年,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喉咙,他却冥冥飞鸿。而如今她已经死心了。该死的家伙又出现了,已经如一潭久死的水,再次荡起了涟漪。
天心派的事物终究不能过多的掺杂私人感情。
这辈子。注定要与这个男人纠缠不清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眸中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悲哀。静静的看着山巅上端坐的男人,“救救她们吧……”
“好!”叶开甚至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虽然现在看着这个女人眼中冷静的可怕。他宁愿对方痛扁自己一顿。也不想她现在看着他如同路人。
忍着心中的痛,叶开望着下方人头涌涌,“谁给我带路?”
“我去吧……”一个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小丫头。还是梳着未曾出嫁的双丫髻,一抹刘海在额前排的整整齐齐,长睫毛、鸭蛋脸,唇如点绛,肌肤赛雪。
六十年了,她也没怎么变啊。这小丫头也是个妖精嘛。叶开心中叹了口气。于是他拱了拱手:“原来是雨落妹子,有劳了!”
雨落紧抿着嘴唇,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等你得到师姐的原谅后,再叫我妹子吧。”
叶开的呼吸一滞,略带苦涩的点了点头。
“我走了师姐。”雨落轻轻的对欣雨夕说了一句,再看一眼那个让师姐伤透了心的男人,转过身去,下了小山。
她不知道以前嬉皮笑脸的叶开,为什么出头接下找回姐妹们的重任,在师姐面前表现也好,口出狂言也罢。她都不在乎。只在乎六十年前,这个顶着特使大人光环的登徒子,说话从来没有不算过。虽然这个浪荡子,修为惨不忍睹。
九如山清丽如画,仿佛未出阁的大家闺秀,静静的矗立在横断山脉的破碎带上。竖茬的山,吸足了水分,养育出无数的青树红花。点缀的格外美丽。
刚刚砌筑才十几年的落凡观建筑在九如山最好的位置。一条丈余宽的石砌甬道顺着山脚直通观前。这条凝聚着神马大陆人无数血泪的台阶,奢华而坚固。
雨落在前,仿佛山涧的精灵,一步一步,莲足带着极强的节奏感,拾阶而上,身后,是叶开紧绷的脸。
如画的美景没有丝毫降低他心中的火。身为大男人虽然欣雨夕给他脸色看,明显叶开不想找回场子。欺负老婆,算什么男人。于是,曾经作为太上老君的炼丹童子如今作威作福的下凡真人,成了叶开发泄怒气的最好对象。
当二人踏上这座山时,道观内叶半土和金一斤已经感应到叶开的存在。
二人此时正恐慌万分。在洞穴中与清妃和卷帘将商量好的瓜分神马大计,如今竟然踌躇着是否放弃对圣女宫的杀戮和掠夺。因为山洞内,明显的察觉出,叶开和圣女宫的宫主,居然是老相识!
该死不死,这个万年未曾出世的三星洞,居然有了传人来修真界行走。那镌刻着心字的令牌是绝对不可能作假的。因为他们当初飞升仙界时,第一本启蒙书籍,就是列举着天下间哪些门派不能招惹。三星洞是和西天同样让人高山仰止的存在。所以,他们还是知道三星洞是怎样的恐怖。当年,那雷公脸不过在斜月三星洞拜师学艺七年,就搞得天宫人仰马翻。这个家伙可是足足六十年啊。
可惜,他们哪里知道,叶开其实算不得斜月三星洞的传人,不过是学习了祖师留下来的一篇便签而已。充其量,叶开只算个偶尔中了大奖的幸运儿。那么你能联想到彩票中心老大是叶开的干爹?
也太能扯了。
幸运的是,叶半土和金一斤并不知道。
于是,在叶开和雨落莅临落凡观时,中门大开。叶半土与金一斤整了整身上的袍子,亲自出观门迎接。
观内弟子一片哗然。
来人究竟什么身份,竟然值得两位观主亲自震衣相迎。他们可是知道两位观主的底细。那可是从仙人界来的大能。拿着神马大陆的修真者当牛当马的牛逼人物。
“柳先生……”叶半土恭敬的施了一礼。又跌落了一地的眼球。
紧接着金一斤笑烂了的脸迎了上来:“何事竟然劳动柳先生大驾,金某实在是恐慌……”
雨落震惊的小脸苍白。二人的问候,甚至让她以为这个姐夫与两个大人物是不是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好奇是会害死猫的。所以她很干脆的紧闭着嘴。因为她看到,此时叶开并没有给二人好脸色看。
这一幕让她想起了落日城,她在炼丹坊市中不小心卖贱了丹药的情景。看这阴沉的要滴水的脸,依照经验,这两个倒霉孩子至少欠姐夫十万钱。
“我是来接人的。”叶开说的干脆利落,紧盯着二人的双眼。如果两个恐怖的家伙一旦翻脸,他好利用绝佳的逃跑技能拉着雨落落荒而逃。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家伙不是善茬,而且,明显自己的修为和对方还不是一个档次。
这次。叶开是硬着头皮来的。他在赌斜月三星洞这五个字就能足足把对方吃的死死的。如果对方无耻到翻脸不认帐,他也没办法。
叶开低估了五个字在两个人脑海中的印象。那个追逐着仙丹的长毛雷公,捣毁炼丹炉,眼中的四射的金光,足足让他们噩梦做了数千年。
按照辈分,那个人,应该是面前这个弱的吓人的书生的大师兄。虽然那人已经皈依佛门。吃斋度日。谁知道他听见自己的小师弟被人欺负了,是不是又打杀回来。
护短,是那人的天性,况且吃斋也不算放下屠刀,须知,那个人本来就是吃桃的。
于是,二人对望片刻后,很光棍的接口道:“不知柳先生接什么人?”
叶开尚未说话,旁边的雨落早就按耐不住,柳眉倒竖,“月前你们落凡观强抢来的天心派所有师姐师妹……”
“有吗?”金一斤一脸惊诧,叶半土愕然摇头。
下一刻,金一斤仿佛川剧的变脸,凶神恶煞的回头大骂:“兔崽子们,月前谁去天心派捣乱了?还不把人放出来……”
跟在身后的小道士很委屈。心说不是你吩咐的么,但这个小道士明显尚未脑残,于是,极为诚惶诚恐的点头哈腰:“弟子去看看,一定是那些从本地招的弟子手脚不干净,打着道观的旗号惹是生非。”
金一斤非常满意小道士的答复。那意思再明确不过。我们下凡的炼丹士都是好人。从没有烧杀掠夺,一切,都是你们本地人干的。与我们没有丝毫关系。
前世今生,普天下都是一个道理。没事大家统统都好,出了事都是本地人或者没舅舅没姥姥的人遭殃。
如果有个干爹叫什么刚,绝对不可能被人当做替罪羊。
“柳先生,实在是抱歉,都是下边的人惹是生非,小道管教不严,罪过罪过!”金一斤一脸的悲天悯人痛心疾首。
比拼嘴皮子,叶开才懒得动嘴。只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哀乐。此时,他心里却早已把提到嗓子眼的心肝儿放回了肚子里。
三星洞的名头果然好使。不过假惺惺的做个样子还是要的得。
二人想请他二人去观中用茶。被叶开摇头拒绝。心说老子才不上当呢。在道观内逃起来,哪里有外面这么容易。
可怜金一斤和叶半土没有丝毫阴谋诡计的想法,纯粹的是想套套近乎而已。
于是。二人尴尬着脸,干站着陪着叶开耐心的等待。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直在焦急左顾右盼的雨落,仿佛发现了什么。目光在偏殿定格,突然拔腿往那边跑去。
远远的。
“风清师姐……”
“玉清师姐……”
叶开顺着她跑去的方向看,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女人。从脏污的服饰中,可以看出是天心派的弟子。从偏殿大开的中门处,个个目光呆滞、脸色恐慌、茫然的走了出来。
未卜的前途让她们已经早已绝望。正不知道为何道观会放她们出来时,暮然间听到了熟悉的口音呼唤。
于是乎,她们的眼眸开始渐渐聚焦。当看清了来人后,、心如死水的双眸,再一次鲜活起来。呆滞的双眸重新恢复了灵性。
“雨落师妹……”那些人仿佛不确定,试探的回了一句。
“是我,我是雨落。”雨落跌跌撞撞的跑着,又哭又笑。“我们是来接你们回去的……呜呜……”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没塌地没陷,修真界又没有愚人节,不可能会出现开玩笑的话语。看雨落激动的小脸通红,腮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这是真的!
众人恍若隔世,不用死了?被救了!
经过短暂的沉寂后。
哭声震天。
在宣泄,仿佛把这月来受到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雨落融合了人群,抱着这个,搂着那个。
回家啊!多么普通的一个词语。如今对她们来说,竟然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哭够了,笑够了。现场逐渐平静。雨落红肿着眼,拉着几个相熟的姐妹,来到叶开跟前。
噗通之声不绝于耳,黑压压的在道观前跪了一地。
叶开摇摇头,他最受不得这个。拉起雨落轻声安慰了几句。扭头对金一斤道:“这帮弟子很受伤啊!”
金一斤嗫嚅。
叶半土急忙道:“都是小观的错,一定重重补偿……来呀……带一千粒青麟丹给众位天心派的姐妹们压惊……”
青麟丹是二级丹药,叶开很清楚。这赔的礼物分量够重。但现场的天心派众位女弟子,眼中没有任何欣喜,俱都充满无尽的仇恨。
叶开叹息的摇了摇头:“你们道观最美的地方是什么?”
金一斤有些愕然。
叶半土微微一笑,略带矜持的道:“要说九如山最美之地,莫过于后山的药林、前山的瀑布……”
叶开点了点头。“借剑一用……”
叶半土不知道叶开作何用途,但还是让弟子把背后的长剑递给了他。
叶开攥了攥剑柄,看着仇恨无比的众人,仿佛变成了一个送孩子去学校的家长。丢下一句:“我给你们出气……”然后踏空飞向后山。
金一斤和叶半土仿佛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搐着,双手都在狠狠的颤抖。甚至身躯都无法站立。面貌已经狰狞的不像话了。
众位天心派弟子们,把目光投向渐渐远去的叶开。脸上还带着不解。唯一的例外是雨落。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极为动人。
下一刻。
后山传来一声悲切的呼喊,接着被突兀的打断。随即,是无尽的乱……
一盏茶后,后山的弟子跌跌撞撞而来,悲戚的腔调甚至都带着变声:“观主……大事不好……后山珍贵的药林被一个疯子全砍了……”
金一斤和叶半土脸上的肌肉狠狠的抖了几抖。抬起腿来想要往前迈步,试了几次,又重重的落下。嘭的一声巨响,道观前广场地面的坚硬青石,硬是被跺的粉碎。
怒气,在二人胸前急剧的酝酿。仿佛在某一刻,立刻气炸了肺。恨不得立刻把叶开斩成十七八断。但想了想那个恐怖的雷公脸,还是萎了下来。
“坏了……我还说了前山的瀑布群……”叶半土突然想起什么,可惜,话音未落,在东山的尽头,突兀的出现一道极为璀璨绚丽的剑芒,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天空中划过,一声巨响,飞溅如雨的瀑布被拦腰而断。
做完了这一切的叶开,飘然而至,脸不红气不喘,极有礼貌的把长剑还给那个小道士,还不忘说声谢谢。
赔偿的丹药已经被道士抬了过来,足足有三大箱。叶开没有丝毫羞耻的让天心派弟子带着,然后,人畜无害的冲二人笑笑:“走了,再见!”
叶半土、金一斤脸色铁青,从牙齿里蹦出两个字:“不送!”